2009年10月1日 星期四

子曰

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。所以,究竟是小人比較難養還是女子比較難養?

金真說:
「都說小人壞心腸,
皆道女子費思量,
冷眼看盡世間人,
虛偽君子最難防。」(註1)

我說:「當然是胖子比較難養啊!」

註1:請參考「相聲瓦舍」出品「狀元模擬考」。

2009年9月29日 星期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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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鐘毀棄,瓦釜雷鳴,你老師卡好。

2009年7月21日 星期二

楓橋驛站 壹拾

「就這樣了嗎?」黑暗中,一男子無奈地問道。
『嗯...。』回答的是一女子的聲音。

「十年了,我有很多話想跟妳說的。」
『說吧,二十個時辰之後,我就是你嫂嫂了。』
「...。」男子低頭不語。
『怎麼,沒話說了嗎?』

泰若抬頭望向霓蔻:「還記得十八年前的那夜嗎,在竹傲風凌的那夜?」
霓蔻道:『十八年前我們還是孩子,說過的話哪能當真。』
「那...十年前呢?」
『...。』接著又是一陣靜默。

『對不起...。』
「嗯。」
『他對我很好,我不能離開他。』
泰若點點頭,頭也不回地起身離開房間,隨即躍上外牆離開。這晚風強,他的心也冷冷的;但他不知道的是,他的出現已經牽動了另一個人。霓蔻的思緒,已經飄回十八年前...。

* * *

這夜,在阿婆麵店借宿的夜裡。泰若與霓蔻正尋思該如何打探竹傲風凌,以及尋找父母。兩人想想,只能夜探竹堂一趟,看看動靜再說。兩人於是等了半個時辰,廳房內毫無動靜,心想阿婆應已入睡,便悄悄出門。

夜裡的竹堂門口,有種肅穆中帶著輕鬆的氣度,樹影搖曳,原來是幾隻未眠的松鼠追逐著。整座竹堂座落在尖山山腳之下,主堂門向著東山小道,正對著竹塹城郭,竹堂遷徙至竹塹外城的幾十年來,便在此處靜看世態炎涼。從竹堂望東小道看去,右首便是泰若兩人借宿的阿婆麵店,左首亦有幾個店家,其中一家的招牌斗大,在夜中仍清晰可辨,寫著「公園肉圓」。

從門口望裡瞧,學堂建築呈三字並排,樓名依「大學之道,在明明德,在親民,在止於至善。」取名為「明德」、「親民」,與「至善」(註1)。

兩人來到深鎖的大門前,左右張望確定無人後,便翻身入牆。夜裡的竹堂,看來並無什麼特異之處,除了三排教室似的建築外,還有幾個零星矮房,還有一片作操練場用的草地。兩人納悶,如果這竹堂真如此平凡,為何皇帝還要大費周章動武,若果真此處暗藏玄機,那如此大張旗鼓,不就只會打草驚蛇?究竟皇帝的盤算是什麼?

兩人迅速走覽竹堂園內,只覺愈發困惑;轉念一想,這樣道聽塗說而來的情報,果然不值得一信。正當兩人決定回麵店從長計議之時,突然聽到一旁的矮房內有窸窣人聲,泰若抬頭一望,看見矮房外掛上一塊木板寫著「堂史館」。兩人趕緊靠上窗口偷聽,只發現裡頭似乎有不少人,卻未點燭光。

「唉,這下怎辦,眼看明日皇軍就要進襲,我看還是乖乖向皇上認罪才是。」
『哼,沒骨氣!皇帝老爺之所以會如此大張旗鼓,就是要我們自亂陣腳,要我們投降。』
「不投降?你連衛哨都撤了,不是想投降是什麼?」
『明晚皇軍來襲,今晚萬不會有敵人,不如讓衛哨們好好休息,為明日準備。』
「怎麼?你是真的想打起來不成?皇上要的不過是那面旗,我們倒不如...。」
『哼!辛掌門傳下的風旗可不能落入皇城。老彭啊,你以為獻上風旗,磕頭認罪就能脫身嗎?皇帝怎可能放過我們,那只會丟了竹傲風凌的臉。』
「竹傲風凌?哼!就為了這塊招牌?就為了幾個人的堅持?好,那你說說看,這下連皇城八仙都來了,我們要怎麼臨敵?我們可不是三十年前的竹傲風凌啊!」
『人生在世,最重要的就是原則;就算一死,亦不足惜!』泰若聽到此處,不禁連連點頭。
「哼,好,算你有骨氣;明天我就看看你要怎麼硬敵!我醜話先說在前頭,我可沒你這骨氣,時機若不對,我第一個投降!」說著老彭便吆喝一夥人離去。

此時屋內尚有數人,聽屋內眾人的對話,知道為首一人姓黎,是在竹堂內備份頗高的先生;但教書顯然不是他的主業。黎先生領著眾人商討明日應對,只希望可以先呼攏皇帝老爺,說風旗只是鄉野傳聞,而竹堂只是個小學堂,與江湖中事本無瓜葛;若皇帝還想明搶,那就不惜動武,捍衛風旗,就算最終得逃往南島一避,甚至浪跡天涯,亦在所不惜。

只聽屋內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談論著,突然有一人高聲喝道:「不如請出史大師伯與楊師伯吧!」此話一出,眾人皆連連叫好。黎先生眉頭一緊,道:『兩位師伯早已不問世事,尤其大師伯早已金盆洗手,恐怕不好麻煩他們老人家。』
「但除了他兩人,我想沒人可以擋住皇城八仙啊。」
『嗯,我想竹堂有事,兩位長輩應該不至於不救,只是現下的責任該有我們來扛。』

泰若聽眾人正在討論戰術,看來也刺探不到新情報與母親下落,準備起身離開,怎知一回頭,霓蔻已不見蹤影,泰若一驚,剛要起身張望,後頭竟吃上一掌,昏了過去。

泰若醒來之後,發現自己與霓蔻被囚禁在一個小暗房中,手腳反綁,口束布條。泰若挪挪下巴,把布條鬆開;接著將身子挪近霓蔻,也將霓蔻嘴上的布條給扯下,接著咬開反綁手腳的繩索。

『怎麼?武功高強的泰若也會被抓呀?』霓蔻眼見退路在前,竟開起了玩笑。
「咧,妳自己還不是一樣?」泰若不甘示弱地答道。此時他已經解開霓蔻身上的繩索,便轉身背對霓蔻,讓她幫忙解繩索。
『我怎知他們這麼陰險,無聲無息地到我背後?』霓蔻邊解繩索,邊嘟著嘴說著:『倒是你呀!我可是就在你背後被抓走了的耶!』
「...」泰若感到羞愧,一時間不作回應。
『ㄟ,我說啊,』霓蔻這時把泰若手上的繩索解開,看泰若默不作聲,想要出言譏諷:『你在發什麼呆啊?快逃吧!』

「總之,」泰若轉身過來,正色道:「以後我會保護好妳的。」
霓蔻見到泰若如此正經,一時突然獃住;當下四目相接,尷尬讓這瞬間變得漫長。
『ㄟ,快逃了,還傻在那幹嘛?』霓蔻故作不耐煩貌,卻掩飾不了嘴角那抹微笑。

兩人小心打開房門,知道原來是被囚禁在堂史館旁的小暗房,見左右無人,正想逃跑,背後突然有人現身:「兩位小朋友怎麼不多坐坐呀?」
兩人轉身一瞧,十丈以外站著一人,雖然距離甚遠,但已可見那人一副嘴唇厚實、臉腮尖薄,卻不是老彭是誰?!
泰若握起霓蔻的手,回過頭來準備拔腿狂奔,突然肩頭一沉,腳步硬是給壓停了。回頭一瞧,那老彭竟在轉瞬之間無聲無息到自己身後,而且出手盡力渾厚,見他遊刃有餘樣子,便知他僅出恐怕還不到一成力道,要是使盡全力,這肩骨非給他震碎不可。

「等等!兩個小娃是我的客人。」轉頭一看,竟是麵店阿婆。

註1:現實生活中的新竹中學,其樓名為與「至善樓」、「新民樓」與「明德樓」,而且新民樓已於數年前拆除改建新樓,不單樓名,連次序也與「大學」內容略有不同,莫怪竹中學生的大學之道走得有些坎坷。

2009年4月4日 星期六

楓橋驛站 零玖


「ㄟ,白鬼來了。」路上行人們突然神秘兮兮地交頭接耳起來,隨之趕緊避走小巷。霓蔻聽到風聲,趕緊拉著泰若也躲進土豆鋪子旁的暗巷,暗巷內剛好有個水缸,他倆便屈身躲在水缸之後。不一會兒,東大道上便出現一批人馬,原來是一群捕快模樣的官差。

「你老是在提的白鬼,就是他們嗎?」泰若從第一次與霓蔻見面,就知道她對這些捕快的不滿,只是苦無機會詢問,這次終於不禁問道。
『嗯,就是這群混帳,他們幫皇城做事,將與皇黨不合的人指為赤軍,趕盡殺絕。』
「那這回他們又要抓人了嗎?」
『我看到不至於,我看是平常作威作福慣了,這次趁皇帝出巡前來此吆喝作勢吧!』

不一會,果真那群捕快來到土豆鋪子前,此時街上人群早已四處逃散,僅剩少許行人還躲在附近暗巷內。這群捕快有十幾人,為首一人捕頭模樣,站在店鋪前,雙手插腰大叫店家。
土豆舖老闆聽見,趕緊出迎,躬身道:「官差大人,有何指教?」

官差哼了一聲,道:『當今聖上恩澤庇祐,光臨你店鋪幾次,你不知感恩便罷,竟然狗大膽子聯合赤軍想行刺皇上,該當何罪!』
老闆聞言趕緊下跪,急切地說:「冤枉啊!大人,小的不過生意人,哪來的跟赤軍聯合行,行...」
『好樣的還嘴硬,你是說我的消息有誤囉?』說著一腳踹向老闆下巴,老闆閃都不敢閃,被踢得正著,竟吐出好大口血和兩粒門牙。此時老闆妻兒見狀,趕緊也來到捕快面前下跪,七嘴八舌喊著冤枉。

泰若在霓蔻身旁,見她氣得直發抖,一副要衝陣殺敵的情狀,趕緊抓住她的手。霓蔻想著曾經允諾進城不鬧事,而且對方人多勢眾,只得忍住,只是身子仍不住發抖。只見那捕頭一副神氣模樣,道:「原本只想教訓你,現在你全家都來討打。好啊!通敵賣國理應株連九族,我就成全你們!」

霓蔻見狀,更是怒氣一發不可收拾,站起身來便要衝出暗巷,但想著泰若就在一旁,只得忍住,怎知突然聽到一旁有人大喊:「狗官!」她驚訝之餘,轉頭一看,只見泰若已走出暗巷,站在大道上。

那十幾名捕快見狀,忍不住笑了出來:『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,等大爺我教訓完這群叛賊再來教訓你。』
暗巷中冒出人聲:「只怕你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教訓不了。」
捕頭愣了一下,一看竟是個小女孩拿個水瓢,又好氣又好笑:『黃毛丫頭,拿個水瓢就想給你青梅竹馬壯膽嗎?』說著哈哈大笑,身後十幾名捕快也笑了出來。只見捕頭使個眼色,幾個捕快便向兩人衝來。

霓蔻將水瓢舉在泰若面前,泰若隨即會意,蹲起馬步,準備發掌。見那幾名捕快奔近,霓蔻隨手一揮,空中突然滿是銀亮,泰若馬步一蹲,向空中發掌,突然數十暗器破空襲來,打得幾位捕快隱隱叫痛,為首幾位捕快只道身重暗器,還料有毒,趕緊退到一旁檢查傷勢,仔細一看,原來只是冰塊。

原來霓蔻在暗巷內發現水缸裡盛滿水,便拿起水瓢依計行事,見第一擊奏效,趕緊跑到暗巷中,舀起水便灑,並令泰若不斷發掌。即使連日趕路,泰若陰寒內力不減,連發幾掌,竟覺愈發暢快。這攻勢不單冰塊力道渾厚,有形飛器更伴隨無形掌風,讓十幾名捕快暗暗叫苦。

只見捕頭大聲一吼,提起大刀快步衝來,一邊揮刀擊落冰塊,一邊以袖掩面禦寒;眼看就要奔向霓蔻,霓蔻情急,向水缸一推,將水全部撥向捕頭下盤,泰若見狀,趕緊上前,一掌打向捕頭臀部。捕頭叫痛,轉身便要一刀揮向泰若,怎知突然下身無力,直跌個狗吃屎。原來捕頭雖然上盤轉身,但下盤早已被凍僵,一個不平衡,直往前跌。

霓蔻跟泰若見狀,趕緊拔腿逃走。十幾名捕快傷得傷,還有幾名只顧扶起捕頭,剩下三四位追了幾步路,只覺越跑越冷,身體直哆嗦,追了幾步便放棄。捕頭直喊飯桶,罵遍手下十餘人,也無計可施,只能押回土豆鋪子一家人洩憤。

泰若兩人沿東大道望東跑,之後避走大道,一路奔到外城的孔廟附近樹林才停下。此時兩人還驚魂未定,一方面覺得打倒白鬼出了口氣,一方面卻為土豆鋪子一家人擔憂。

『放心吧!皇帝特愛那鋪子,我看那群捕快不過想作威作福罷了。』霓蔻見泰若不語,趕緊勸道。
「嗯...,可是...」
『可是皇帝這回不去土豆鋪子,你媽媽和我爸爸該去哪裡,是吧?』
「是啊,而且,他們說皇上要去抄竹傲風凌?竹傲風凌不是個神出鬼沒的高手嗎?他們要怎麼找他?」泰若納悶道。

『小朋友啊!』突然樹林中有個人影到:『你怎當竹傲風凌是個人呢?』霓蔻聽了趕緊躲在泰若身後。此時天色昏暗,見不清對方身形。
泰若趕緊戒備,道:「敢問哪位前輩指教?」

『前輩?』那人從樹林後現身道:『我只不過是賣麵的老太婆,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罷了。』泰若一看,果真是個樣貌和藹的老婦人。
「請問前輩怎麼稱呼?」
『小朋友,我看你跟我孫子同輩,他朋友都叫我阿婆,你也叫我阿婆就好啦!』
霓蔻見此婦人,雖無殺氣,但眉宇間總有說不出的氣息,就算非練武之人,想必平時也與練武之人相處頻繁,想到婦人可能知道在地情報,趕緊問道:「阿婆啊,妳說竹傲風凌究竟是什麼來頭啊?」

『竹傲風凌呀,喏!』說著往樹林外一指:『就是那個學堂--竹堂。』泰若兩人往樹林外一瞧,只見離孔廟數百尺外的確有個小學堂。
「竹堂?不是吧!竹傲風凌可是武林高手啊,難道他隱身竹堂之中?」
『我不知道你們聽過什麼傳聞,但我在竹塹活了幾十年,竹塹城內外,我只聽過一個竹傲風凌,就是竹堂。』

霓蔻看阿婆說得肯定,也不再質疑,只是這下要如何找尋父親,可就苦惱了。當下只能謝過阿婆,準備在孔廟暫歇一晚,隔日再做打算,此時阿婆問道:『如果你們要找地方歇息,倒不如來阿婆的麵店吧,店鋪讓你們睡,你們也正好幫我看看鋪子。』說著開始碎碎唸道:『最近也不知怎麼搞的,老有官差大半夜來找碴,你們就負責幫我應門,說我不在,打發他們,就當是房錢。』兩人心想有店舖睡總比餐風露宿強,一方面幫助阿婆,一方面亦可就近監視竹堂動靜,當下便答應。

三人邁出樹林,沿著東山小道,走向麵店。這麵店就在竹堂斜對方向,霓蔻見這竹堂,總覺隱隱散發異樣氣息,突然她像想到什麼似的,向阿婆問道:「這竹堂,是不是李盟主就出身於此?」
『呵呵,小女孩見識不淺,新科盟主,擅使化功大法的李盟主,便出身竹堂。』
突然間,泰若也想到日前在虎茅莊的夢境:「那數十年前,桃縣縣令許良...」
『是啊,出身竹堂。』

泰若恍然大悟,難怪夢境中說道許良出身竹傲風凌,那時他還想竹傲風凌不是個武林高人嘛?但是這麼一來只生來更多疑竇:既然竹傲風凌只是學堂,那為何江湖傳言他是武林高手?為何媽媽跟丘叔叔來到竹塹行動,會忌憚竹傲風凌插手?那又為什麼皇帝這回要特地來抄了竹傲風凌?看來種種疑竇,只有在竹塹城內才能找到答案。

阿婆領著兩人來到店舖,令兩人在店舖內席地而睡,自己則是到店後臥房休息。還囑咐兩人,若想外出,至少得在亥時宵禁前回來,夜裡若有官差前來,就說自己出外,兩人是前來借宿的遠房親戚。兩人見阿婆雖然神神秘秘,但心想僅是舉手之勞,也就隨口允諾。

2009年4月1日 星期三

楓橋驛站 零捌

烈日炎炎、六月殘雪;此時是島上的仲夏,前往關西鎮的道上仍有幾許油桐落花。這桃竹一帶的油桐花,乃數十年前倭寇所植,其時倭寇控制極島,在桃竹山區廣植桐樹,本意在取代梧桐作家具之用;日後發現油桐材質不合,卻可生油,便繼續佈植油桐以生桐油。油桐花季視氣候而定,約四月中至五月中,故五月末常有滿山落花,因花色皓白,故稱「五月雪」。

泰若一行人進到關西鎮上用飯,途中不斷遭遇士兵,丘陵不敢大意,一面繼續佯裝家人遠行,一面注意軍人動靜。此時餐館中,算算已有十餘名士兵,似乎趕赴同一軍區。丘陵心想,怎麼也得查查是哪單位的,便召來店小二,拿出銀兩令店小二前去攀談。

店小二見錢眼開,哪管丘陵有啥打算,便往其中一桌去向士兵攀談:「軍爺呀!今天菜色還滿意吧!」
為首一粗獷士兵道:『本來馬馬虎虎,比起軍中就好多啦!』
「好說好說,大爺們打哪來呀,是休假返鄉嗎?」
『休假?哼,哪有的好事?』那士兵道:『恰恰相反,這是召回,要回湖口驃騎營去。』
「唉唷!軍爺們憂國憂民,是百姓之福呀!敢問軍爺們今天有啥大事,怎麼我看鎮上來了好多軍爺呀?」
『咦?你管你家店面生意就好,想刺探軍情嗎?』
店小二聞言趕緊欠身道:「沒的事,軍爺沒什麼吩咐的話,小的這就下去了。」說著趕緊夾著尾巴走了,當然從丘陵手上拿到的銀兩也不還了。

正當丘陵惱著要再想辦法時,那桌士兵又有人壓低聲音開口了:「我說學長,你說這次召回,是要做什麼來著?」
『上面的決定我哪知啊,只聽說這次是准將親自下令集結,不過營裡頭日前便有傳言...。』
「什麼傳言?」
『據說這次召回是為了...救駕。』
「救?救駕`?皇上好好的,這回不是正動身準備巡視竹塹城,看他心愛的土豆鋪子嗎?」
『唉!所以我說是傳言嘛,別管了,咱們吃吃就動身了。』

丘陵聞言,轉頭看了程大嫂,只見程大嫂也點點頭表示知曉,但他們不知道同一桌有人也正運內功竊聽著隔壁桌動靜。飯後,丘陵與程大嫂找機會避開孩子們商議,想到事蹟可能敗露,此行危險萬分;但丘陵胞弟阿義已經在竹塹城等候,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,只能萬事小心了。

趁父母不在,泰若與霓蔻也逮到機會商議:「這下不只中山教,湖口驃騎營收到情報了,妳說怎麼辦?還有啊,妳想到法子進竹塹城了嗎?」
『法子簡單,屆時我找藉口說要給爸爸送信,說要你陪;你大哥還得照顧你那蠢二哥還有小弟,只能答應。只是我擔心...』
「擔心什麼?」
『中山教與驃騎營雖是軍隊,但對捉拿刺客可不拿手啊。說不定...』
「妳是說,還有別人要下手?」
『有沒有別人下手我不知道,但是,我怕不只軍方介入。』
「妳是說還有其他人馬?」
『嗯!正所謂江湖事,交給江湖人;我怕皇帝會連他們都用上...』
「他們?皇帝在江湖上也有人嗎?」
『嗯,皇城八仙。』

* * *

「ㄟ!」黃玉身後突然有一人道:「你在這幹嘛?不是說要去程府?」黃玉轉身,竟是安已與嚴瑾,驚訝之餘,趕緊向她倆比了手勢道:『小聲點,看那邊。』

此處是洛城城東的聖蓋博谷,居民多來自極島、華夏一帶。黃玉自與安、嚴二人分別後,循線找到德瑞下落,一路尾隨至此,見德瑞進入一豪宅,便在門口隱密處盯睄,過沒多久,居然被安、嚴二人發現行蹤。正所謂螳螂捕蟬、黃雀在後,黃玉只得對自己的大意感到慚愧。

「妳們怎麼找到這裡的?」黃玉道。
『先說說你吧!這裡離程府有點遠喔。』安己酸道。
「好吧!我在德瑞的羊皮上頭,瞥見一個名字,所以才來這的。」
『哼哼!那怎麼不老實說來,想獨吞極嗎?』
「不是,而是我覺得,那個人跟極無關。」
『好啦!那人到底是誰,我看不用想也知道是楠風三俠裡的尹校官吧!』
「這就是為什麼我對此存疑,覺得這人跟極無關;這人不是楠風三俠,甚至該是他們的敵人。」
『好啦!你幹嘛一直賣關子,他到底是誰?』嚴瑾在一旁聽著兩人一直拐彎抹角,忍不住問道。
「那人是前中山教校官--張獻議。」

* * *

「妳說那皇城八仙,很強嗎?」泰若問道。
『你不是說要趕路,怎麼還問個不停?』霓蔻道。

此處是竹東鎮上,自午飯後與丘陵、程大嫂分別,程咬金帶著霓蔻、二弟阿榮、三弟泰若,以及還在強褓中的小弟冠烯一路沿山線經芎林、竹東南下,打算經寶山南下貓貍,而丘陵等人則是找藉口由新埔、六家入竹塹城,打算與丘弟會合。

途經竹東時,霓蔻依計拿出一包袱,說是爹爹要給叔叔的重要物事,而且迫在眉睫,一定得馬上送去;雖然知道她故作神秘,但咬金心想這女孩大概只是不喜歡跟程榮和自己相處,想藉故去尋找父親。既然她答應讓泰若陪同,自己也得照顧兩個弟弟,只得答應。說也奇怪,自己對三弟反而比對二弟放心,這也許是他知道泰若氣宇不凡、武功漸臻高強之故吧!

趕路進城的途中,泰若繼續詢問敵人情報,說也奇怪,平日霓蔻知無不言,可是這次說到皇城八仙,明明她肯定知道些情報,卻什麼都不願說。

「ㄟ!妳再不說我就不進城了!」
『沒空跟你說!』霓蔻語氣中竟有些怒氣。
「好,我走!」泰若聞言轉身掉頭欲走。
『好,我說就是,』霓蔻低頭憂心道:『如果正面跟他們衝突...』
「會怎樣,有多少勝算?」
『百分之百,...會死。』
泰若聞言楞了半天,突然繃緊臉色,發足狂奔,往城中進發。霓蔻見狀,隨即跟上。

到傍晚時分,兩人已由城東入城。兩人這路上默然不語,只是一味趕路,到得城中,雖然渴了累了,卻只想著找到爸媽。這日竹塹城的黃昏,天上佈著彩霞,有些昏黃、也有些火紅,一切的徵兆彷彿有些平靜,卻有著更多的動盪藏在平靜之後。兩人問明了土豆鋪子的方位,便往其所在地的東大道上走;竹塹乃寇據時代北極島重要大城,古時城郭以竹節建造、且位於地塹之上,故得此名。城分內外,內城不大,由東南西北四大道圍繞而成,土豆鋪子便位於東大道上;而清風門、交狐幫等著名幫派則位於外城。

兩人來到土豆鋪子前,見店舖裡裡外外貼滿紙條布條,不是歌功頌德、讚揚天下太平的頌詞,便是辱罵赤軍、痛斥反賊的口號。街道裡外行人,無不討論明日皇帝巡視的消息。

突然有一人迎面跑來,高喊道:「皇帝不來土豆鋪子了,他是要去抄竹傲風凌的!」

2009年3月27日 星期五

楓橋驛站 零柒


「你們怎麼說」安己道。
黃玉眉頭一皺,答道:『他說謊!』
「就是說啊!哪來的狗屁岔息大法,我看是岔氣還差不多。」
在洛城的眾人已來到西木鎮上,但德瑞在途中說有要事在身,已先行離開。黃玉問他是什麼要緊事,他說是追查殺手紅鷺鷥的下落。黃玉在德瑞離去後向安己、嚴瑾探問紅鷺鷥的情報,怎知這夥人都沒聽過紅鷺鷥這名號,料想德瑞只是扯謊開溜,進而懷疑江楠事件的真實性。

『我看羊皮是真,但有很多事瞞著我們。』黃玉道。
「可是我覺得他說話的時候很誠懇呀!而且他也沒道理騙我們...」嚴瑾道。
"我看難說喔!妳跟他認識很久嗎?"安己聽了嚴瑾的童言,忍不住酸了她一句:”我看啊,這婚宴我不去了,去找找極的情報還比較實際。ㄟ!你呢?”後面那句自是詢問黃玉。
『我看我還是去一趟程府再說了,那咱們這就分道揚鑣吧!』黃玉說著,便與嚴瑾、安己兩人辭別,自行走了。
嚴瑾望著眾人各自解散,便若萍水相逢,點到為止,突然心中有點感傷,思道:「這一別,不知何時才能再聚?」

* * *

「中山教的張憲議副校官,怎麼會來此處搜查?」丘陵疑道。
『難道消息走漏?』程家大嫂問。
「不可能啊,這事只有我老弟阿義知道。」
在副校官進廟搜尋的這個夜裡,丘陵與程大嫂提高警覺,不再睡眠。但考慮到孩子們舟車勞頓,而且現在趕路反而可疑,決定繼續在古廟待到天亮。丘陵想起先前刺探情報,曾經得過這副校官的情報,張憲議年輕有為,是皇軍的重要人才,多年前被派往北美習武,學成後返回皇軍任職重要官職,眼下是個副校官,但據說兩個月後就要升任正校官,屆時官階將只比督統或元帥級官階低。

『丘陵,你剛剛說的中山教是什麼來頭?』程大嫂續問。
「中山教,是皇帝他老子創的,算是皇軍的重要機構,根據地就在此地不遠處,下轄十堂十門;據說是為了製造各式兵器而設立,但有一傳言...」丘陵說到此處便壓低聲音,道:「有一傳言說,他們在找『極』,目的便是要對付赤軍。」
『可是,極只是個江湖傳言,傳了三十來年;可是它的下落根本沒人確知,不是嗎?』
「嗯,關於極,最可靠的下落便是鄭大俠他兩個義弟了,不過江二哥隱居海外、另外的結義三弟據說是水兵督統,只是真實身份還沒人知曉。有人說『極』是鄭大俠的武功祕笈,得者稱霸江湖;也有人說『極』是兵器,得者獨步武林。更有人說,這『極』字給寫錯了,應該是個『擊』字。」說著便在地板上用木炭畫了個『擊』字。
『擊?!你是說?』
「沒錯,就是皇軍從赤軍手中奪下的那柄『鷹擊劍』。相傳鄭大俠因緣際會下得到那柄寶劍,但因劍氣凌厲,御劍臨敵一有差錯,往往傷人太深,是以鄭大俠除非關頭,否則決不使用寶劍,晚年甚至棄之不用;但相傳他從容就義時,並未有寶劍隨身。」

當然,這一切泰若都聽在耳裡,尤其聽到鄭大俠名諱之時,竟使他內心激起千百浪花。他想想這個夜裡霓蔻的話,想想媽媽和丘叔叔舉家搬遷只為此任務,他決定無論如何一定幫上一忙。這不是為了霓寇、不是為了意識形態,只因為,他相信這是宿命。

一早,眾人紛紛甦醒,泰若到廟外梳洗一番,這才有機會看看廟外的景色。虎茅莊境內多山多水,此廟便位於一山坡之上,遠眺可見遠處大山,近處則是一片片農田,田的水源便來自遠處藏於山峰間的大壩。

「那是大壩,」後方又傳來了一個聲音,泰若不用猜便知是誰,那人續道:「那處是石門山,所以也有人管它叫『石門大壩』。」
泰若回頭道:『早。』
霓蔻道:「早。」說著便走到泰若身旁,望著山下景色。有好一段時間,兩人默不出聲,只是靜靜看著山下農田,有鷺鷥飛過,有牧童牽著水牛準備幹活,遠處也有人家正在曬米。

「我個性不好,嘴巴又差,講了些不中聽的話,希望你多多包涵。」
『妳知道嗎?不論妳說過什麼,我都會原諒妳的。』
「為什麼?」
『我也不知道。』接著是更長的靜默。

兩人就這樣看著山下農家平凡一天的開始,每有清風拂過,鷺鷥便如驚弓之鳥揚長而去、復又折回;曬米人家反覆翻抹稻穀;那牧童牽過水牛,竟自個兒躲在樹下乘涼,許久不動靜,怕是睡著了。不久那戶人家一老年人走了出來,手上一籐條,在樹下找著牧童,叫醒了便打。

看到此幕,兩人不覺笑了,接著對看一眼,突然又是靜默。但這次沉默甚短,霓蔻開口道:「看,我只求過這好好的生活,可是皇帝不准。」
『嗯,』泰若雖然還是搞不懂,死了一個皇帝還有下個皇帝,他們能有什麼差別,但他既已認定宿命,便不再多想,道:『妳說,我有什麼辦法跟丘叔叔和媽媽入竹塹城?』
霓蔻聽到這話,不住歡喜,樂道:「行行行!點子我最多了。我們只要騙你大哥,我們便...」
泰若忙道:『不行!只有我去,妳去危險。』
霓蔻聽了,馬上露出失望難過的神情,扁嘴道:「不管啦!我也要去,頂多你們行事我不接近你們,只管在土豆鋪子揀土豆吃。」
泰若心想這也無妨,況且要瞞過大哥,也得讓霓蔻幫忙才行,只好道:『好,但妳要聽我的,我們只是去看看情況,緊急才能出手。』
「呵呵,一言為定。」兩人勾住小指,又是一陣沉默。

「ㄟ,你們倆再拖拖拉拉的,就要落下你們啦!」原來廟裡大夥都整裝待發,程大嫂令二哥出來催人。兩人趕緊放開雙手,進廟拿好包袱跟上眾人。

眾人南下離開虎茅莊桃城縣境,來到竹塹縣城的關西鎮上,準備午飯後分頭南下。

2009年3月24日 星期二

偉大的航道

今天一時興起,去看了夕陽和海,發現自己正在一年前、甚至是半年前完全無從想像的生活。

出生東海之上,那個幾乎島民都有著色盲的小島。2004年的那年夏天,那個被我視為神的男人,如果命中注定要遇上給你三顆痣的人,那麼他也許給了我其中一顆。因為他讓我知道,我們是幸運的一群,即便出身平凡,還是可以懷著美國夢。

就像遇到了紅髮Shanks,我決定踏上自己的航道;04年的10月,青春的九局下半,我開始試著逆轉戰局。後來有一次柏宜問我之後的打算,我說若有大聯盟,為什麼要打中職?就像當年一樣,我在她面前總是這麼驕傲(笑),也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教導我自信也可以是種優點的人吧!(即便有時候我好像沒學好)我永遠記得她讀「昨夜西風凋碧樹,獨上西樓,望盡天涯路」時的神情(註1),後來的我,也總是喜歡登高望遠。

當然,就如許多人的留學路一般,這一路並非順遂。還好烘培一句「浪費夢想,是人類最奢侈的行為。」(註2)讓我想起當年的我是如何驕傲自負,也讓我發現如此不相信自己是多麼糟糕,我居然也忘了當年畢業主題「放心去飛」(虧我還是畢聯會成員)。人未必因夢想而偉大;但若沒有夢想,那麼也許真的就跟鹹魚沒什麼分別。

我想起小時候讀過的書「科學家的故事」,那是我與科學的第一次親密接觸。想起國小時同學問我最喜歡國中的哪科,我說:「理化」。想起國中理化老師問我喜歡物理還是化學,我說:「物理,因為化學做實驗會爆炸。」(註3)想起高中入學時拿到入資優班家長同意書,我說:「績優班,有任何意義嗎?」想起高中生物老師說化學是物理的一部分,我說:「很好,不愧是我喜歡的物理。」想起九二一後某個停電的夜晚,舅舅與我躺在沙發聊天問我的目標,我說:「清華物理,沒有為什麼。」想起升高二選組時,進入第二類組,跟父親說:「你死心吧,我這輩子不會當醫生的。」想起半年後跟導師不和轉組,不過父親從來不知道這件事;想起找貢丸談轉組,我說:「沒什麼,突然對生物有興趣。」他笑說:「你少來,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。」想起拿下文藝獎的那個多事的春假,柏宜安慰我,我說:「沒問題的,我現在是大文豪。」想起晉級學科能力競賽時,柚子說:「你那得獎不過是碎碎念的文章罷了,這個你要認真點唸書喔。」然後就不了了之了。想起放榜時,打電話跟母親說:「媽,我還要在新竹再待四年。」想起當時柏宜問我,有沒有考慮讀台大,我說:「為什麼要,我不喜歡台北。」(註4)想起在準備留學的路上,齊老師問我,為什麼不找人談談,獨行俠嗎?我想起班上同學的情況,感到有些孤獨(註5)。想起六年後柏宜再問:「現在讓你選呢?」我說:「不一定,台大成績會灌水,申請學校有伴方便。」她笑著說,你這傢伙!

後來我才發現,我總是選擇跟別人不同的路,然後發覺自己怎麼這麼特別,甚至有些沾沾自喜;但這會不會只是「aim low」,會不會只是自我安慰?正如烘培所問的:「是努力重要,還是選擇重要?」可惜的是,這輩子大概沒有機會去檢視另外其他選擇的輸出值了(註6)。

啟航了,這一路我到達很棒的地方、遇上很棒的人;雖然在新世界裡有著更多的孤獨與挑戰,同樣很難讓人理解我在幹嘛;但正如偵探伽利略中湯川學教授(註7)所說:「科學家不停地在狹小的實驗室裡,不斷地重複著外人看似枯燥的實驗,通過一次次實驗以發現新天地,而從中與其他人產生聯繫。」沒錯,物理學家的熱情正如醬爆心中的那團火,隨時會爆炸的;當閻老上課時,隨時會迸出令人跳起來的理論;當齊老師演講時流露出來的氣質;當豪哥談物理時眼中閃爍的光芒。身為h-bar的粉絲,手上的寒毛很難不隨之直豎(註8)。

同樣是竹傲風凌的一份子,李院長入世的胸懷令我敬仰,但其遭遇也令人自省。隔行如隔山,但同行不見得就同池;即使只用腳尖試過水溫,小島上的學術圈已教我不敢恭維。我只希望十年後的我、二十年後的我、五十年後的我,還是那個天真的渾小子。我突然發現自己何其幸運,雖然我來的那個小島有著變態的升學主義,但在某種角度來看,我卻是那樣環境下的得利者;雖然它有著同樣變態的功利主義,但我有個肯讓我放心去飛的母親。我何其幸運,可以繼續追尋自己的夢想。

就像Neo不斷地懷疑、相信自己、再懷疑自己,又再相信自己;就像高中時在作文裡自以為很有霸氣地寫下的一句話:「牧羊少年知道了他的天命。」已經沒有必要、也沒有藉口再猶豫與後悔了,我已經在我的航道上,我也將會踏上我的拉呼德爾。九把刀說:「說出來會被嘲笑的夢想 才有被實現的價值。」期許各位都能很自豪地說出自己的夢想,並且踏上航道前進吧!

註1:此詞句來自宋朝晏殊的「鵲踏枝」,不過當時是在講解王國維「人間詞話」中提及人生三境界時提到的。三境界:
「昨夜西風凋碧樹,獨上高樓,望盡天涯路。」(引自晏殊「蝶戀花」)
「衣帶漸寬終不悔,為伊消得人憔悴。」(引自柳永「鳳棲梧」)
「眾裡尋他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,燈火闌珊處。」(引自辛棄疾「青玉案」)
註2:廣告詞。
註3:當然,如果做核物理,那種爆炸才恐怖。
註4:現在知道至少妹多。
註5:很可惜大學時期跟Albert不熟。
註6:當然,若有平行宇宙的話,另外其他宇宙的我就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。平行宇宙是我個人阿Q的信仰。
註7:對女性日劇迷來說,應該要說是福山雅治說的。
註8:h-bar,基本上就是量子力學中最重要的普郎克常數。

2009年3月21日 星期六

楓橋驛站 零陸

「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!」
虎茅莊龍潭上的湖心亭內,三名男子指天為誓。
『鄭楠容、』為首一名壯碩的男子報名道。
『江楠、』接著一名書生模樣的男子接著道。
『尹清風,』第三位則是身形最為魁梧,一副軍人模樣的臉孔。
眾人齊道:『立投名狀,結兄弟誼!外人亂我兄弟者,視投名狀,必殺之! 兄弟亂我兄弟者,視投名狀,必殺之!』

『做兄弟的話說在前頭,這誓詞是跟著別人說的;真的不必同年同月同日死。』三人中的結義大哥道。
「可起誓不遵守,這樣起誓有意義嗎?」三弟問道。
『誰說起誓就要遵守,你看那些當官哪個遵守他媽的狗屁誓言,說要退出政壇還不是繼續惹人嫌?』
「ㄏㄚˊ?大哥你說誰啊?」
『沒事,我是說這年頭當官的倒有好人,你們說說看,做大哥的為什麼選在虎茅莊結義?』

「那還用說,當今官場,大哥向來最推崇桃城的許縣令。此番來此,無非是要向許縣令致敬。」二弟道。
『哈哈,果真還是二弟了解我,沒錯!許良雖然曾是皇黨的人,但當年為理想不惜與朝中大臣撕破臉...』
「甚至不惜退黨,獨善其身,」江楠忍不住接口:「哪知道此舉反受縣民擁戴,紛紛擁護許縣令,就連當年皇黨妄圖舞弊徇私,另推縣令人選,都被這股反對力量給嚇退了。更不用提...」
『更不用提,他出身自...竹傲風凌。』鄭楠容說這句話時,眼中閃爍著光芒。

『原來這小小的桃縣,還有這段歷史啊!』在一旁一直無法插上嘴的三弟問道。
「三弟啊,極島可不只有皇城而已;普天之下,也不是只有極島而已。天下之大,做大哥的真該帶大夥出海看看!」
『大哥說得是,待大事一了,不如我去弄一艘兵船來,就我們兄弟三人去闖蕩天涯!話說皇城近年想同法蘭斯國購來兵艦數艘,就讓他們為我們這些叛賊買單!』
「呵呵,好!三弟,我就欣賞你的狂傲,你人在軍中,皇城耳目多,和我們結義之事千萬別走漏了。」
『放心吧大哥,軍中近來也有風聲,我看和我們有同樣理想的人未必少數。』
「好!二弟、三弟你們聽好,雖然今天義結金蘭,但也許也是我們最後一次三人可以坐在一起喝酒了。來!乾了這杯,今後兄弟三人各自努力,非成大事不可!」說著三人高舉酒杯一碰,把杯碰得鏗鏘作響,原本平靜的湖面登時激起漣漪,由湖心亭以同心圓擴至湖濱,湖濱樹林此時被風吹抖,抖出陣陣鳥群,這風不強,卻給人陣陣寒意。

「哈啾!」程泰若突然一抖,原來是夢。
『怎麼了,我還以為你很強壯不怕冷咧!』程泰若望向一邊,壓著聲音說話的是二哥程榮。
「沒事,抱歉吵到二哥。」泰若早已不在乎二哥的冷潮熱諷,只是隨口敷衍。自從習武的這一年多來,二哥的拳腳對他來說就像按摩一般,只怕還嫌力道太輕了點;而自己不知從何而來的內功更讓二哥越來越不敢動手。
『嗯,會怕就好。』程榮似乎對三弟的歸順感到滿意。

這是泰若家舉家搬遷的第二天夜裡,這天大夥途經桃城山區,便在破廟內準備暫歇一晚;據丘叔叔說,明天大夥就要分道南下,說是跟程家嫂子去竹塹城接丘叔叔的弟弟,但為免耽擱路程,要程咬金帶著其他孩子從縣道繞過竹塹城,先行南下。泰若想起那日霓蔻在廚房說過的話,料想媽媽跟丘叔叔一定是要在竹塹城行刺,所以將孩子們先安排妥當。

自習武一年多來,泰若不僅身強體健,思路也漸趨成熟,不再是一年前那作惡夢會被嚇醒的小同了,現在的他,正在想著為這件事,至少盡一分氣力。不料這次途經桃城,在破廟待上的這晚,居然又夢到似從前的怪夢,只是這次不再是刑場,而是龍潭上義結金蘭。

泰若坐起身來,揉揉眼睛,眾人皆在睡夢之中,二哥在責備完泰若後也睡了;他一想到適才的夢境便睡意全退,決定步出破廟晃晃。島上的此時正是春夏之際,這夜風微涼,卻是晴夜無雲,泰若看著滿天星斗,突覺天下之浩大,己身之渺小;接著想到夢中自己說的話,是男人就該闖蕩天涯。

「紫微垣,」背後突然冒出一人道:「又稱中宮,是天帝宮殿的城牆,牆內便是皇帝內院,以北極為中樞,全天星斗都繞著它轉。」泰若回身,只見丘霓蔻裹著長衣站在風裡,同樣仰天望著星斗。
『不睡?』泰若問道。
「你不也是?你看,」說著霓蔻往天一指:「這皇帝不但管著地上一切,連天上的星星也得繞著他轉。」
『他是皇帝老爺,他要誰轉就轉囉。』泰若知道霓蔻痛恨皇帝,也知道媽媽叔叔們要去行刺,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從小在學堂被教導的師諄:皇帝高高在上,不得絲毫侮辱。

「哼,沒想到你內力強,腦子卻這麼迂腐。」說著便回到廟裡,倒頭就睡。
泰若老大沒趣,只是繼續站著發呆,想著剛剛的夢、也想著霓蔻的話,不覺喃喃自語:『皇帝...,不是好人嗎?』

「ㄟ,小夥子!在這幹嘛?」突然不遠處有數人迎面而來,為首一魁梧身穿官服的人道:「怎麼在這破廟外發呆,無家可歸?」泰若定睛一看,對方一行一共三人,除了為首一人軍官模樣,另外兩位則是兵卒模樣打扮。
『我同家人趕路,今天只是來這暫宿一晚。你是誰?』
「混帳!」軍官右首一名身材高瘦的兵卒道:「竟敢直呼副校官!是沒看過鞭子嗎!」說著手持一鞭,便要揮將過來。

『慢著,』副校官道:『林嘖嘖,人家只是孩子,別這樣大呼小叫。』
「是!」林嘖嘖聞言立刻必恭必敬,適才的狠勁斗然消逝。
『來,我們進廟里歇著。』副校官說著,領眾人入廟。

進到廟裡,眾人席地而坐,泰若看媽媽叔叔,知道他們早已醒來,只是想假裝毫無防範,以防被識破為習武之人。
「林嘖嘖,生火。」
『是。』林嘖嘖答應,隨即撿柴生火,過了半刻卻連個火星都見不到。
「林嘖嘖,搞什麼東西,名字取得難聽就算了,生個火都不會!」
『報告,這柴是溼的,生不起火』
「你這是怪我囉!」
『報告,不是。』

「報告副校官,」另一名兵卒模樣的人在副校官耳邊細聲道:「這婦人與那男人,會不會就是土城程家..?」
副校官聞言不屑道:『唉,我們這兩天在外奔波,就是聽那假線報胡扯;而且你看這家人,哪有人行刺皇帝還帶上全家的啊?你看那還有個嬰孩耶!』
「可是...」
『許家家!』副校官怒道:『現在是你校官還是我?我做事還要你一個兵士教啊!再看,懷疑啊!』
「報告沒有!」

丘陵與程大嫂聞言假意被吵醒,起身揉揉眼睛。丘陵趕緊跪坐道:『軍官大人,我們兩家人要趕路到貓貍,途經此廟要借宿一晚,若有所不妥,還請大人原諒。』
「沒的事,」副校官道:「我問幾個問題就走,你們是什麼人?」
『啟稟大人,小的王阿生,這位是我家大嫂,我們兩家人要回家鄉種田,正要去和我大哥會合。』

「看吧!」副校官以輕蔑的語氣向許家家道:「我都說沒事了,走。」說著領著兩名兵士便走。丘陵大呼口氣,趕緊跟孩子們解釋,說自己曾經犯事惹惱官府,所以扯謊想呼弄過去。

只是這晚發生的一切,看在泰若眼裡,總有種怪異的感覺,有種...似乎有什麼問題,卻說不上來的感覺。

2009年2月17日 星期二

楓橋驛站 零伍


「ㄟ,我問你唷,你的手可以變多冷啊?」(註1)
『不知道,沒試過。』
「那我們比賽,拿一盆水,看你把它變成冰比較快,還是我把冰化成水比較快!」
『喔,好啊!』

這個午後的程家後院,傳來兩名孩童的嬉鬧聲;程咬金看著眼前的景象,不禁莞爾,適才還像大敵當前,這兩個孩子居然一瞬間化敵為友,開始打鬧了起來。想想霓蔻這女孩其實也不壞,可能是自幼跟隨爹爹闖蕩江湖,顛沛流離之中染上些許江湖習氣罷了。自己雖然一時大意被對方內功震傷,倒不礙事;倒是二弟程榮,一副想要找機會報復的樣子,才令人擔心。

這時兩個孩子躡手躡腳,要往廚房去拿水;泰若心想:「雖然我蹲足了三個時辰,但若媽媽看到自己跟陌生人玩,免不了又一番責罵。」於是帶著霓蔻壓低身姿,要通過前庭去廚房。兩人剛到前庭,便聽到隔壁老王,喔不!這應該是丘大叔慷慨激昂地議論著,兩人好奇心起,便挨著窗子打算偷聽。

只聽那丘大叔似乎是要勸程大娘一件要事,說道:「嫂子啊!這機會再也沒有了!那皇帝老子這回到竹塹城出巡,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呢!」
『但師傅說,戒急用忍啊!』
「可那是一年前的情勢啦,現下不同了,皇帝出城,管他帶多少兵馬,這戒備肯定不如皇城,更何況我這次的情報肯定錯不了。」
『但,在竹塹城...,你不怕?』
「妳是說,那批...?」程大娘微微點頭,並不答話。

「妳放心吧!我有朋友可以搭上線,竹傲風凌不會出手的。」聽到竹傲風凌,泰若不禁納悶,轉頭看看霓蔻,霓蔻點頭細聲道:「待會再說。」
『這麼說,你是探過路了?』
「是,路線也想好了,那狗子一定會去那土豆舖子,我們就在那下手。」
『可我放心不下孩子們。』
「放心吧,我們下手後便往南躲貓貍鎮去,那裏窮鄉僻壤,沒人會找到我們;過些時候,便去南島。」
『南島?那裡有人照應嗎?』
「總是比待在北島安全啊!」
『好吧,既然已有安排,我們就把握機會吧!』

接著兩人開始談論計劃細節,泰若趕緊拉著霓蔻躲進廚房,趕緊問道:「剛剛妳爹和我媽都在說些什麼呀!」
『難怪你不懂,你媽媽肯定都沒有告訴你,他們這回肯定是要去殺白鬼頭子。』說著居然興奮地微笑起來。
「白鬼頭子?為什麼要殺人啊?還有竹傲風凌又是誰?我媽媽好像很怕他。」
『殺人?白鬼在街上到處抓人,抓到就說我們是赤軍的人,要殺我們;我好多叔叔伯伯都死在他們手上,還不就是這白鬼頭子下的令。至於這個竹傲風凌,是竹塹城郊的高手,我聽說他武功很高呢,可是沒人見過他真面目;竹塹城郊另外還有清風門與交狐幫,那些皇城管不到的地方,聽說都歸當地幫派管呢!你說殺了白鬼頭子,我和爹爹是不是就可以不再逃命啦!』

「逃命?可是剛剛丘叔叔好像說要躲起來...」
『躲起來豈不好?若能躲到南島就好了,聽說呀,那邊有個反叛人士的大本營呢,說不定我爹爹有朋友可以收留我們,那不就永遠不用再逃命了!』泰若看著霓蔻興高采烈地談論著,雖然也為她高興,卻覺得隱隱不安。

當天晚上,程大娘便把三個孩子叫到廳來,和孩子們介紹丘大叔:「丘陵叔叔是你們爹爹的生死之交,現下你們爹爹在外公差,丘叔叔是替你們爹來通知我們,我們明早要搬家到貓貍去了。」程咬金與程榮自是第一次聽見這消息,心下詫異,但父母之命,也不便多說什麼。倒是程泰若雖然知道要搬家,可是卻不是逃命,一時也感到詫異,但仔細想想,媽媽肯定是不敢讓他們知道真相,所以扯了個謊。

丘陵道:『世侄們不好意思,今早因為有要事,所以沒好好介紹。來,這是小女霓蔲,以後我們兩家會多多親近了。』
「親近倒不必,我可不想再燒傷手。」程榮碎碎唸道,雖說是碎碎唸,卻未把音量壓低,這話顯然是要說給眾人聽的。
『丘霓蔻!爹是怎麼教妳的,怎麼隨便亂用功夫!』丘陵勃然大怒,一個巴掌打向霓蔲,並要霓蔻認錯。
「不是我,是他們不禮貌。」霓蔻捂著臉頰含淚道。
『算了算了,肯定是孩子們打打鬧鬧罷了,』程大娘一面緩頰,一面轉身道:『程榮,快向丘小妹道歉。』
程榮心不甘情不願地說:「好嘛,對不起,我只是犯了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。」

『丘霓蔻,妳也是,快道歉。』丘陵仍面不改色。
「好嘛,對不起。」丘霓蔻不甘情願道。這一切程泰若看在眼裡,心想為什麼大人要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,自己也差點被打,結果還不沒事;況且二哥會受這麼重的傷,肯定是他不夠小心才對。丘陵原本以為帶著孩子來程家,可以讓自小在外流浪的霓蔻開心,沒想到一開始便得罪程家孩子;但大事當前,也沒閑工夫管這雜事,只能暫由他去了,反正孩子們吵架,隔天就沒事了。

是夜,大伙忙著整理行囊,準備天亮便出發。


* * *
「ㄟ,你很機耶!講話又不講清楚,把東西拿出來又不給人家看,是要吊人胃口嗎?」(註2)
『嚴瑾姑娘,話不是這麼說的,這塊羊皮是我恩公當年留給我的,他囑咐過除非能達到他的要求,要不然不准給外人看的。』先前在葳本草原比武的眾人,這會兒決定先到程家喜宴湊熱鬧,再行打算。途中德瑞提起與「極」有關的情報,大夥兒自然好奇心起。

「我說德大俠啊,」安己道:「你把這羊皮拿出來,又道這是與極有關的情報;可是又不給我們看,又不講清楚細節,你說這是你恩公吩咐,那也就罷了。你總可以說說你恩公的事吧,他怎如此神秘?」
『也是,』德瑞對著黃玉道:『我家恩公可沒你家恩公囉唆,不過雖然他沒說不能透漏他自己的事,我對他也並不熟識。雖然見過好多次面,但真的談上話,也不過就那一次,那是十一年前了,正是我剛踏上北美大陸的那年。當年,我的家鄉正處於動盪不安、人心惶惶的年代,鄉民多舉家移居海外,我們家也不例外,準備在此處北方的大城--藩城落地生根。』

「十一年前?」黃玉道:「不正是竹塹事件後那段日子?你家鄉可是...極島?」
『正是,』德瑞答道,臉上帶著一絲愁容:『那時候藩城算是極島移民的聚居地,我們家鄰居中,有一戶劉姓人家,平日低調得很。據說劉先生從前在家鄉是說書的,到了這之後,平日就給人寫文章,或給有錢公子哥教書賺錢。除了接生意賺錢餬口,平時也不與街坊多話,別人道他是讀書人,自然寡言低調。

哪知道,有回我在街上看著他神神秘秘抱著好大一捆春聯卷子回家,卷子裡卻不意露出一東西,我仔細看,竟然是隻劍柄。那晚我好奇心起,便半夜爬上他家圍牆,只見他居然在練劍,那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使劍高手的功夫。在那之後,我便每晚都爬牆偷看,隔日便拿著竹條依著他的劍式自學。怎知幾個月後,事情就發生了。那日我一樣爬牆要看練劍,卻見劉先生他握劍而立,彷彿在等人,我獃住,以為被發現了。

等了三刻鐘後,才有人敲門來訪,門一打開,是兩名男子,一開口就要送劉先生上路。我心裡暗道,你們這群傢伙,劉先生也不知哪裡得罪你們,可他也不是好對付的,誰上路還不知道呢。我還在這念頭上,他們便打了起來,我看劉先生雖然一寡敵眾,但至少游刃有餘啊,眼看那兩人漸漸敗退,劉先生眼看就要制服兩位,怎知突然雙腳一軟,長劍脫手,反倒給對方制住,接著對面牆上跳下一名黑衣人,從後面給了劉先生一劍,接著又挨著劉先生說了些話;我只聽到對方說了什麼聽付錢的人辦事,自己也迫於無奈,希望黃泉路上劉先生不要記恨什麼的,根本是狗屁嘛,人都你殺的還想不認帳!接著三人便在搜遍屋裡屋外,拿了好多卷軸、書冊便走。

我當時嚇得腿都軟了,也沒力氣逃走,現在想想真走運,那三個殺手想殺劉先生想瘋了,居然沒發現我就在邊上。等到殺手走過一刻,我還在瓦牆上呆坐著,只聽到劉先生奄奄一息道:「小子,下來吧,他們走了。」我才回過神來,趕緊跳下牆來:「劉先生,你沒死啊!」

「別急,等等就死。倒是你小子走運,我沒料到他們施偷襲這招,早知道我就把你先趕走了。」我想想也是,如果他們不偷襲,憑劉先生的建樹一定可以輕鬆制服,那我也沒有危險啦!不過聽到這話,我才意會過來:『劉先生,所以你早知道我在那了?』

「呵呵,連這都不知道,我還練什麼功夫啊?不過適才鬥武之際,我施展了岔息大法混淆他們的視聽,所以他們無法查覺你在場。」這時我才恍然大悟,原來不是他們呆,是劉先生在保護我。
「不過,也因為我施展岔息大法,才沒察覺後方有人偷襲,你可走運,他若挨著你那片牆上來,你就成我恩公了。」
『什麼?劉先生...,是我害了你...』
「唉!說這幹什麼,哪有害不害的,我這條命,當年就該跟義兄一起去了,我苟活至今,是為了要把它傳下去...。來,去大門上,把春聯撕下來。」我聽了趕緊跑到門外,動手一撕,春聯背後竟黏上了幾塊羊皮。
『劉先生,這幾塊羊皮...』我趕緊拿到劉先生跟前。

「聽著,」劉先生這時已經氣若游絲:「這幾塊羊皮上,有很大的祕密,是我和我義兄弟誓死保衛的,請你幫我找到傳人。聽好!如果沒有遇到真正的傳人,千萬不要傳出去,我就這一個請求。」
『劉先生,是你救了我,我害了你;你要多少請求都可以。』
「那好,我都要走了,不要叫我劉先生了;我的本名是江楠,叫我楠哥就好,我很高興臨走前還有個小兄弟陪我練武,可惜我這些月來只想著禦敵,沒能有機會帶你練練...。」』

「江楠!」這時黃玉眼睛一亮:「當年楠風三俠中的江楠?相傳自三十年前,他義兄鄭楠容逝世之後便消聲匿跡;果然與傳聞一般,來到了北美。那麼這羊皮中,必然與鄭大俠當年在刑台上說的那段話有關。」
『你是說,相傳他把寶物藏在南極島的傳聞?』嚴瑾道:『所以羊皮是藏寶圖?』
「關於鄭大俠的傳言甚多,」黃玉道:「有一說是寶藏,一說是兵器,也有說是武功秘笈,總之眾說紛紜。但這羊皮既然有傳人,這麼說鄭大俠想傳的物事,也該有傳人才是。」

『總之,』德瑞續道:『現在羊皮在我手上,尋找傳人成了我的使命。當時恩公就交代我這件事,還讓我趕緊舉家避難,因為那夥人若回去發現所取卷軸不是真的,一定會再回來,他日前已將自己家人託付外人,希望不要再連累我才好,於是我便連日搬遷到洛城南方的小鎮。』


註1:注音文,是的,我用了注音文。
註2:是的,我又用了一次。

2009年1月31日 星期六

楓橋驛站 零肆

北風凜冽,寒日無光。此時正是島上隆冬歲末之時,不過寒流的威力早已被馬場町上看熱鬧的人群驅散。刑場內人聲鼎沸,刑台上孤影跪立;劊子手哆唆著,低著頭細聲囔道:「時辰已到,鄭大俠您就安心上路吧!」卻見遠方快馬一匹,正朝刑台奔來,刑場官員見狀,趕緊大喊:「時辰到,行刑!」卻見那鄭姓囚犯忽而仰天長嘯,道:「哈哈哈,你們想得到我的一切嗎?想要的話可以全都給你,去找吧!我把我的所有都放在那裡。」 (註1)

河堤邊的人群聞言無不交頭接耳,躍躍欲試。此時遠方快蹄揚起的沙塵已近在百丈,那官員喊道:「囉唆什麼?還 不快行刑!」劊子手聞言眼睛一閉,霎時手起刀落。那快馬已然駕到,馬上一人大喊:「刀下...」話沒說完,卻見一人頭滾落刑台,停在馬蹄邊。

* * *

「媽啊~」突然一個孩童大叫:「我的頭啊,不要砍我!」只見一隻大手伸來捂住這男孩的嘴,大手的主人是個大男孩,皺眉壓低聲音道:「搞什麼?你不怕吵醒你二哥啊?」男孩揉揉眼睛,趕緊坐起身來,這才看清楚眼前景象,原來是在自己家中,這是這個月以來第七次惡夢了,每次都是同個景象:河堤邊的台上,有個彪形大漢叫他鄭大俠,有好多人、有一匹馬,接著他感到一道冷光、接著視線像是整個人突然被拋了起來一般天旋地轉,但他知道他的人並沒有被踹飛,因為,他被拋飛的視線,在闔上眼前,看到的是他自己的身體--只有身體。在夢的最後,他感覺自己在微笑。

「喂,」那大男孩把手移開,細聲問道:「嚇傻啦?又尿褲子了嗎?」小男孩輕輕搖頭,儘管知道剛才一切是夢, 還是心有餘悸。「沒有就好,別坐在地上了,快上床睡吧!」小男孩這才清醒過來,原來剛剛的噩夢又讓他摔下床舖,他小聲爬上床舖,問道:「咬哥,又是那個夢耶。」

咬哥道:「小同,你真的很想練功當大俠嗎?」「嗯。雖然是惡夢,可是那感覺好痛快唷!」「那好,咬哥明天教你。」「謝謝咬哥,可是...」「你放心,娘那邊我去跟他說去,你二哥也不准有意見。」

「當然沒意見,」床舖另一頭的男孩坐起身來,笑道:「有人肯當我的沙包,我當然贊成。」咬哥聽了,笑罵道:「阿榮,你要敢欺負小同,看我怎麼扁你!」阿榮聽了老大無趣:「行了,睡啦!明早還要練功呢!」

隔日一早,咬哥帶著小同,向母親提起小同的惡夢,說這是徵兆,小同命中注定是要涉及江湖的(註2):「娘,你說我們家得留個後,沒準你肚子裡是個四弟,留他就行啦!」娘親聽了罵道:「程咬金!你真是沒大沒小,這樣跟娘說話,去後院紮馬步三個時辰!」程咬金回道:「娘,我紮五個時辰,你就答應讓小同練功嘛!」「行了,」娘親道:「我得先帶小同去禪寺問問師父意見。」程咬金聽了趕緊稱謝,快步踏往後院。「喂,五個時辰,你說的。」

午後,小同他娘帶著小同往向天山去,此時正是春末夏初之際,向天山腰禪寺承天,油桐花徑五月雪降。母子二人沿著花徑三步一拜、五步一跪、十步一叩;好不容易來到禪寺門前,向知客僧通報後,便往大殿準備禮佛。大殿內此時正有僧人誦經,母子倆又多等了兩個時辰,這才見到了僧人師父,小同他娘把事情始末向僧人師父說了一遍,只見僧人聽到「鄭大俠」的名號,突然皺起眉頭。

「馬場町刑場上的刑囚鄭大俠?莫非是他?」僧人喃喃自語。「師父,還請您開示。」「開示?」僧人說道:「其實解夢本非我教擅長,如果令郎真有心練武,不妨讓他試試,不過令郎的名字可得改一改...」「改名?」只見小同他娘詫異道:「可小同這名字也是當年讓師父取的呀!」「是啊!」僧人汗顏道:「可是我當初沒想到唸起來會像...,喔不,我是說,這夢境也許是個徵兆,小同他不斷夢到水邊的處決,代表他命中缺水,可得在名字上仔細琢磨一番啊!」

「是,師父您說的是,那請問該改什麼名字呢?」「這個嘛,當然是希望孩子都能否極泰來,這泰字就帶著水字,至於另一個字嘛...」僧人突然辭窮,但瞥眼見到『心經』,便道:「我佛說為人在世最大福氣莫過於通達妙智慧,這妙智慧是為『般若』(註3),就取名叫泰若吧!」

「程泰若...,果然是個好名字!」泰若他媽道:「謝謝師父!」「施主請多保重,眼下島上的情勢,當戒急用忍。這夢境,也許真是新時代的徵兆。」泰若他媽聞言,謹慎答是,當下謝過僧人,便領著泰若下山。

「鄭大俠...」只見僧人兀自喃喃自語:「沒想到你死後近三十年,還能影響今日時局!」

拜見僧人後,泰若他媽便依言讓泰若修習武功,說也奇怪,泰若的夢境就在改名後消失無蹤;儘管泰若起步較兩兄長晚,但其資質天賦卻高人一等,修習三個月如旁人修習三年,且他的內力越練越加陰柔,直到他學武一年,內力已臻極寒之境。

這日,兄弟三人循例在後院蹲馬步,突然後門一開,門外出現一名彪形大漢,一手牽著一名女孩,一手扛著好大行李,模樣狼狽地向屋子裡外張望,見到兄弟三人,便小聲問道:「小兄弟啊,你們家姓程吧。」

程咬金見這人雖然江湖模樣,但樣子倉卒急切,又帶著一個小孩,多半不是壞人,便道:「是,這位長輩怎麼稱呼?」

「我是隔壁老王,來找你媽媽的。」說著便走進門來,小心把門關上鎖緊,跟著對小女孩說:「小靜乖,在這邊等著,我去跟程家大嫂談點事情就出來。記住我說的話沒有?」小女孩彷彿十分早熟,神色肯定地稱是。老王點點頭,就向兄弟三人說道:「我自己去見你們媽媽就行了,你們繼續練功吧!」說著便一個箭步往堂前去了。

兄弟三人原本就納悶得很,現在還要讓一個小女孩盯著練功,直是老大不爽。說起著小女孩,雖然年紀與泰若相仿,但眼神堅毅,彷彿已歷經世事,斗大的眼珠更瞪得兄弟三人渾不對勁。而且這樣一個可愛女孩,說是隔壁老王的女兒,怎會完全沒見過呢?難道是隔壁徐阿狗常常閒扯淡說有個要搬來附近的遠房表妹?

三人再蹲了一刻鐘,已漸漸堅持不住,程家老二最先耐不住性子,做了做樣子收功,就來到女孩身旁,閒聊道:「王妹子啊,妳叫什麼名字呢?」女孩瞪了程二哥一眼,並不答話。

程二哥被這一瞪,惹得更有興味,譏道:「原來是個啞巴,真可惜這麼可愛的女孩...」
「你說誰是啞巴?」那女孩怒道:「怎麼有人不好好練功,跑來問人家名字?」
「練功是我家的事,妳跑來我家,連個名字都不報,才沒禮貌!」
「我爹爹說不能說。」
「唉唷!這可真希罕,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姓王,叫小靜,我說這名字不好,罵起人來這麼兇,哪裡文靜了?」

「程榮!你搞什麼!還不來蹲馬步?」原來是程咬金看不下去,對著二弟大罵:「你再偷懶,等等娘又要再罰我們了!」
「唉唷大哥,」程榮道:「娘在招呼客人呢,我也只是盡地主之誼,陪她聊聊天嘛,對吧小靜...」
「哼,」小靜冷笑道:「誰跟你小靜啊?我也根本不姓王!」
「呦!」程榮越覺興味:「妳這麼小就用化名啊,妳當妳在行走江湖嗎?」
「哼,是又怎麼樣?你連馬步都蹲不穩,還是乖乖練功吧!」

「妳!」這話自是把程榮激怒了,他對此事早有不滿,娘親總是偏心藏私,早些年他和哥哥練武,她只教大哥、卻每天逼他練苦工就算了,那時他還有三弟出氣。但自從一年前三弟吵著要練功之後,她卻又把好功夫傳給三弟,他每次向娘親提起,娘總是說練功講資質、急不得,要練功夫就是要從下苦工、蹲馬步開始。半年前四弟出生後,娘又更花時間在四弟上,到頭來弄得他蹲來蹲去,卻連三弟都打不過。此時這沒大沒小的女孩果真把他激怒了,他一把抓起小靜,右手揮落,就要打這女孩耳光出出氣。

程咬金見狀,便要向程榮撲去,但一來兩人相距甚遠,二來程榮這舉動來得突然,怎麼看都就不得,這巴掌眼看就要拍落。

啪!啪!只見程榮左右臉頰各多了一個手印, 兄弟三人頓時傻在當場,只見小靜義正嚴辭:「這第一個巴掌,是打你馬步不好好蹲;第二個巴掌是打你對我不禮貌!」程榮臉上掌印頓時由紅轉青,眼看就要爆走,但硬是忍了下來,回想剛才情狀,不禁冷汗直流:原來就在適才程榮巴掌就要揮落之際,小靜不知出了什麼古怪招式,居然先掙脫程榮、又冷不防給了他兩個耳光,這一切的行動竟在轉瞬之間。

正當程榮還在試想小靜的招式時,啪的一聲!轉眼見到換成大哥中招,居然也被呼了個巴掌,不用說,又是剛才明明還在身旁的小靜出的手。正當程咬金要開口講道理時,只見小靜又是一付小大人模樣:「這巴掌是要罰你不好好管教弟弟的。」接著走到還在蹲馬步的程泰若身旁:「至於你,看你兩兄弟不是好東西,你將來一定也是個壞人。」啪!「這巴掌就先罰罰你好了。」泰若臉上自是多了塊紅印,但他莫不出聲,只是繼續蹲他的馬步。

「別欺人太甚了,」程咬金道:「妳要出氣便罷,我三弟可沒得罪妳!」
「哼哼」只見小靜冷笑:「你們這些愣子,就會躲在自家後院蹲馬步,你們功夫要真的厲害,怎麼不去街上打那些白鬼?你們要是擋得了我,還會被我打嗎?尤其你!」說著對程榮道:「你要知道我名字,行!打得過我,我就說。」

程榮不甘示弱,一個箭步上來就要出手,哪知撲的一聲,竟摔個狗吃屎。「哼!」小靜譏諷道:「就這點本事,想必你們媽媽也不怎麼樣,早知道我爹爹也不用冒險來這了。」

「妳打我們便罷,」程咬金看不下去:「怎能罵我們媽媽!」 先前程榮不敬,他尚能隱忍,但這女孩又打三弟、又出言辱母,這下怎麼能忍。他一個箭步上前,準備先制住小靜,逼她道歉。程咬金功夫比程榮好上一層,先前若非大意,怎會突然就被打個耳光,現在他早有防範,尋思只要小心謹慎,總能找到對方縫隙。

哪知這小靜不按牌理出牌,硬是直衝過來,毫不閃身,一個巴掌就要往程咬金臉上拍落,程咬金學武多年,這下又有防備,心下暗笑:「這女孩身法雖快,但畢竟只是個小女孩,竟然就這樣直衝而來,這場架看來比跟徐阿狗打還簡單。」接著身手架開小靜掌擊,哪知小靜突然變掌為爪,突然抓住程咬金雙手。

程咬金雙手被擒,倒也不緊張,心想比力氣可不會輸;正當要用力甩開時,雙手突然刺痛,彷彿被燙傷一般。「啊!」程咬金吃痛,忍不住彎腰叫疼,小靜把雙手放開,笑道:「原來大哥也只是這點本事。」 接著轉身便向泰若走去。

眼見就要再呼個巴掌印子,只見泰若說:「別妨礙我練功,媽媽會罵我。」「呵呵,」小靜笑道:「你還不錯,知道要用功,不過我說了,反正你以後一定也不是好東西,我是先懲罰你。」眼看巴掌又要拍落,泰若伸手檔格,小靜又是一招變掌為爪。

程咬金眼見三弟又要中招,直喊住手,但小靜哪裡理會,又是催動純陽內功,要燙得這小子大叫。哪知自己內力發出,竟像投石入海,內力竟消失得無影無蹤,這小子竟然渾然不覺痛楚,正當納悶,想繼續催動內力時,竟敢一絲寒意。自從自己練上這純陽內功以來,不論寒風交迫,她從未感到寒冷,沒想到這小子不但吸走她的內力,還有純陰內力襲來。

「唉唷!」小靜趕緊放手,接著運功回神。兄弟三人看了同樣出神,卻各有各的心思;泰若只是嚇傻了;程咬金慶幸三弟沒事;程榮則又怪罪母親一定是偷傳什麼功夫給泰若。只見小靜運功護體,不再感到寒冷之後,就走到泰若身旁,靠在他耳邊微笑說道:「我姓丘,叫丘霓蔻。」




註1:如果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,絕對是巧合。
註2:同註1。
註3:『般若』其實讀作『波惹』,不過此處純粹為了硬凹,請讀者就別太追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