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2月17日 星期二

楓橋驛站 零伍


「ㄟ,我問你唷,你的手可以變多冷啊?」(註1)
『不知道,沒試過。』
「那我們比賽,拿一盆水,看你把它變成冰比較快,還是我把冰化成水比較快!」
『喔,好啊!』

這個午後的程家後院,傳來兩名孩童的嬉鬧聲;程咬金看著眼前的景象,不禁莞爾,適才還像大敵當前,這兩個孩子居然一瞬間化敵為友,開始打鬧了起來。想想霓蔻這女孩其實也不壞,可能是自幼跟隨爹爹闖蕩江湖,顛沛流離之中染上些許江湖習氣罷了。自己雖然一時大意被對方內功震傷,倒不礙事;倒是二弟程榮,一副想要找機會報復的樣子,才令人擔心。

這時兩個孩子躡手躡腳,要往廚房去拿水;泰若心想:「雖然我蹲足了三個時辰,但若媽媽看到自己跟陌生人玩,免不了又一番責罵。」於是帶著霓蔻壓低身姿,要通過前庭去廚房。兩人剛到前庭,便聽到隔壁老王,喔不!這應該是丘大叔慷慨激昂地議論著,兩人好奇心起,便挨著窗子打算偷聽。

只聽那丘大叔似乎是要勸程大娘一件要事,說道:「嫂子啊!這機會再也沒有了!那皇帝老子這回到竹塹城出巡,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呢!」
『但師傅說,戒急用忍啊!』
「可那是一年前的情勢啦,現下不同了,皇帝出城,管他帶多少兵馬,這戒備肯定不如皇城,更何況我這次的情報肯定錯不了。」
『但,在竹塹城...,你不怕?』
「妳是說,那批...?」程大娘微微點頭,並不答話。

「妳放心吧!我有朋友可以搭上線,竹傲風凌不會出手的。」聽到竹傲風凌,泰若不禁納悶,轉頭看看霓蔻,霓蔻點頭細聲道:「待會再說。」
『這麼說,你是探過路了?』
「是,路線也想好了,那狗子一定會去那土豆舖子,我們就在那下手。」
『可我放心不下孩子們。』
「放心吧,我們下手後便往南躲貓貍鎮去,那裏窮鄉僻壤,沒人會找到我們;過些時候,便去南島。」
『南島?那裡有人照應嗎?』
「總是比待在北島安全啊!」
『好吧,既然已有安排,我們就把握機會吧!』

接著兩人開始談論計劃細節,泰若趕緊拉著霓蔻躲進廚房,趕緊問道:「剛剛妳爹和我媽都在說些什麼呀!」
『難怪你不懂,你媽媽肯定都沒有告訴你,他們這回肯定是要去殺白鬼頭子。』說著居然興奮地微笑起來。
「白鬼頭子?為什麼要殺人啊?還有竹傲風凌又是誰?我媽媽好像很怕他。」
『殺人?白鬼在街上到處抓人,抓到就說我們是赤軍的人,要殺我們;我好多叔叔伯伯都死在他們手上,還不就是這白鬼頭子下的令。至於這個竹傲風凌,是竹塹城郊的高手,我聽說他武功很高呢,可是沒人見過他真面目;竹塹城郊另外還有清風門與交狐幫,那些皇城管不到的地方,聽說都歸當地幫派管呢!你說殺了白鬼頭子,我和爹爹是不是就可以不再逃命啦!』

「逃命?可是剛剛丘叔叔好像說要躲起來...」
『躲起來豈不好?若能躲到南島就好了,聽說呀,那邊有個反叛人士的大本營呢,說不定我爹爹有朋友可以收留我們,那不就永遠不用再逃命了!』泰若看著霓蔻興高采烈地談論著,雖然也為她高興,卻覺得隱隱不安。

當天晚上,程大娘便把三個孩子叫到廳來,和孩子們介紹丘大叔:「丘陵叔叔是你們爹爹的生死之交,現下你們爹爹在外公差,丘叔叔是替你們爹來通知我們,我們明早要搬家到貓貍去了。」程咬金與程榮自是第一次聽見這消息,心下詫異,但父母之命,也不便多說什麼。倒是程泰若雖然知道要搬家,可是卻不是逃命,一時也感到詫異,但仔細想想,媽媽肯定是不敢讓他們知道真相,所以扯了個謊。

丘陵道:『世侄們不好意思,今早因為有要事,所以沒好好介紹。來,這是小女霓蔲,以後我們兩家會多多親近了。』
「親近倒不必,我可不想再燒傷手。」程榮碎碎唸道,雖說是碎碎唸,卻未把音量壓低,這話顯然是要說給眾人聽的。
『丘霓蔻!爹是怎麼教妳的,怎麼隨便亂用功夫!』丘陵勃然大怒,一個巴掌打向霓蔲,並要霓蔻認錯。
「不是我,是他們不禮貌。」霓蔻捂著臉頰含淚道。
『算了算了,肯定是孩子們打打鬧鬧罷了,』程大娘一面緩頰,一面轉身道:『程榮,快向丘小妹道歉。』
程榮心不甘情不願地說:「好嘛,對不起,我只是犯了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。」

『丘霓蔻,妳也是,快道歉。』丘陵仍面不改色。
「好嘛,對不起。」丘霓蔻不甘情願道。這一切程泰若看在眼裡,心想為什麼大人要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,自己也差點被打,結果還不沒事;況且二哥會受這麼重的傷,肯定是他不夠小心才對。丘陵原本以為帶著孩子來程家,可以讓自小在外流浪的霓蔻開心,沒想到一開始便得罪程家孩子;但大事當前,也沒閑工夫管這雜事,只能暫由他去了,反正孩子們吵架,隔天就沒事了。

是夜,大伙忙著整理行囊,準備天亮便出發。


* * *
「ㄟ,你很機耶!講話又不講清楚,把東西拿出來又不給人家看,是要吊人胃口嗎?」(註2)
『嚴瑾姑娘,話不是這麼說的,這塊羊皮是我恩公當年留給我的,他囑咐過除非能達到他的要求,要不然不准給外人看的。』先前在葳本草原比武的眾人,這會兒決定先到程家喜宴湊熱鬧,再行打算。途中德瑞提起與「極」有關的情報,大夥兒自然好奇心起。

「我說德大俠啊,」安己道:「你把這羊皮拿出來,又道這是與極有關的情報;可是又不給我們看,又不講清楚細節,你說這是你恩公吩咐,那也就罷了。你總可以說說你恩公的事吧,他怎如此神秘?」
『也是,』德瑞對著黃玉道:『我家恩公可沒你家恩公囉唆,不過雖然他沒說不能透漏他自己的事,我對他也並不熟識。雖然見過好多次面,但真的談上話,也不過就那一次,那是十一年前了,正是我剛踏上北美大陸的那年。當年,我的家鄉正處於動盪不安、人心惶惶的年代,鄉民多舉家移居海外,我們家也不例外,準備在此處北方的大城--藩城落地生根。』

「十一年前?」黃玉道:「不正是竹塹事件後那段日子?你家鄉可是...極島?」
『正是,』德瑞答道,臉上帶著一絲愁容:『那時候藩城算是極島移民的聚居地,我們家鄰居中,有一戶劉姓人家,平日低調得很。據說劉先生從前在家鄉是說書的,到了這之後,平日就給人寫文章,或給有錢公子哥教書賺錢。除了接生意賺錢餬口,平時也不與街坊多話,別人道他是讀書人,自然寡言低調。

哪知道,有回我在街上看著他神神秘秘抱著好大一捆春聯卷子回家,卷子裡卻不意露出一東西,我仔細看,竟然是隻劍柄。那晚我好奇心起,便半夜爬上他家圍牆,只見他居然在練劍,那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使劍高手的功夫。在那之後,我便每晚都爬牆偷看,隔日便拿著竹條依著他的劍式自學。怎知幾個月後,事情就發生了。那日我一樣爬牆要看練劍,卻見劉先生他握劍而立,彷彿在等人,我獃住,以為被發現了。

等了三刻鐘後,才有人敲門來訪,門一打開,是兩名男子,一開口就要送劉先生上路。我心裡暗道,你們這群傢伙,劉先生也不知哪裡得罪你們,可他也不是好對付的,誰上路還不知道呢。我還在這念頭上,他們便打了起來,我看劉先生雖然一寡敵眾,但至少游刃有餘啊,眼看那兩人漸漸敗退,劉先生眼看就要制服兩位,怎知突然雙腳一軟,長劍脫手,反倒給對方制住,接著對面牆上跳下一名黑衣人,從後面給了劉先生一劍,接著又挨著劉先生說了些話;我只聽到對方說了什麼聽付錢的人辦事,自己也迫於無奈,希望黃泉路上劉先生不要記恨什麼的,根本是狗屁嘛,人都你殺的還想不認帳!接著三人便在搜遍屋裡屋外,拿了好多卷軸、書冊便走。

我當時嚇得腿都軟了,也沒力氣逃走,現在想想真走運,那三個殺手想殺劉先生想瘋了,居然沒發現我就在邊上。等到殺手走過一刻,我還在瓦牆上呆坐著,只聽到劉先生奄奄一息道:「小子,下來吧,他們走了。」我才回過神來,趕緊跳下牆來:「劉先生,你沒死啊!」

「別急,等等就死。倒是你小子走運,我沒料到他們施偷襲這招,早知道我就把你先趕走了。」我想想也是,如果他們不偷襲,憑劉先生的建樹一定可以輕鬆制服,那我也沒有危險啦!不過聽到這話,我才意會過來:『劉先生,所以你早知道我在那了?』

「呵呵,連這都不知道,我還練什麼功夫啊?不過適才鬥武之際,我施展了岔息大法混淆他們的視聽,所以他們無法查覺你在場。」這時我才恍然大悟,原來不是他們呆,是劉先生在保護我。
「不過,也因為我施展岔息大法,才沒察覺後方有人偷襲,你可走運,他若挨著你那片牆上來,你就成我恩公了。」
『什麼?劉先生...,是我害了你...』
「唉!說這幹什麼,哪有害不害的,我這條命,當年就該跟義兄一起去了,我苟活至今,是為了要把它傳下去...。來,去大門上,把春聯撕下來。」我聽了趕緊跑到門外,動手一撕,春聯背後竟黏上了幾塊羊皮。
『劉先生,這幾塊羊皮...』我趕緊拿到劉先生跟前。

「聽著,」劉先生這時已經氣若游絲:「這幾塊羊皮上,有很大的祕密,是我和我義兄弟誓死保衛的,請你幫我找到傳人。聽好!如果沒有遇到真正的傳人,千萬不要傳出去,我就這一個請求。」
『劉先生,是你救了我,我害了你;你要多少請求都可以。』
「那好,我都要走了,不要叫我劉先生了;我的本名是江楠,叫我楠哥就好,我很高興臨走前還有個小兄弟陪我練武,可惜我這些月來只想著禦敵,沒能有機會帶你練練...。」』

「江楠!」這時黃玉眼睛一亮:「當年楠風三俠中的江楠?相傳自三十年前,他義兄鄭楠容逝世之後便消聲匿跡;果然與傳聞一般,來到了北美。那麼這羊皮中,必然與鄭大俠當年在刑台上說的那段話有關。」
『你是說,相傳他把寶物藏在南極島的傳聞?』嚴瑾道:『所以羊皮是藏寶圖?』
「關於鄭大俠的傳言甚多,」黃玉道:「有一說是寶藏,一說是兵器,也有說是武功秘笈,總之眾說紛紜。但這羊皮既然有傳人,這麼說鄭大俠想傳的物事,也該有傳人才是。」

『總之,』德瑞續道:『現在羊皮在我手上,尋找傳人成了我的使命。當時恩公就交代我這件事,還讓我趕緊舉家避難,因為那夥人若回去發現所取卷軸不是真的,一定會再回來,他日前已將自己家人託付外人,希望不要再連累我才好,於是我便連日搬遷到洛城南方的小鎮。』


註1:注音文,是的,我用了注音文。
註2:是的,我又用了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