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4月4日 星期六

楓橋驛站 零玖


「ㄟ,白鬼來了。」路上行人們突然神秘兮兮地交頭接耳起來,隨之趕緊避走小巷。霓蔻聽到風聲,趕緊拉著泰若也躲進土豆鋪子旁的暗巷,暗巷內剛好有個水缸,他倆便屈身躲在水缸之後。不一會兒,東大道上便出現一批人馬,原來是一群捕快模樣的官差。

「你老是在提的白鬼,就是他們嗎?」泰若從第一次與霓蔻見面,就知道她對這些捕快的不滿,只是苦無機會詢問,這次終於不禁問道。
『嗯,就是這群混帳,他們幫皇城做事,將與皇黨不合的人指為赤軍,趕盡殺絕。』
「那這回他們又要抓人了嗎?」
『我看到不至於,我看是平常作威作福慣了,這次趁皇帝出巡前來此吆喝作勢吧!』

不一會,果真那群捕快來到土豆鋪子前,此時街上人群早已四處逃散,僅剩少許行人還躲在附近暗巷內。這群捕快有十幾人,為首一人捕頭模樣,站在店鋪前,雙手插腰大叫店家。
土豆舖老闆聽見,趕緊出迎,躬身道:「官差大人,有何指教?」

官差哼了一聲,道:『當今聖上恩澤庇祐,光臨你店鋪幾次,你不知感恩便罷,竟然狗大膽子聯合赤軍想行刺皇上,該當何罪!』
老闆聞言趕緊下跪,急切地說:「冤枉啊!大人,小的不過生意人,哪來的跟赤軍聯合行,行...」
『好樣的還嘴硬,你是說我的消息有誤囉?』說著一腳踹向老闆下巴,老闆閃都不敢閃,被踢得正著,竟吐出好大口血和兩粒門牙。此時老闆妻兒見狀,趕緊也來到捕快面前下跪,七嘴八舌喊著冤枉。

泰若在霓蔻身旁,見她氣得直發抖,一副要衝陣殺敵的情狀,趕緊抓住她的手。霓蔻想著曾經允諾進城不鬧事,而且對方人多勢眾,只得忍住,只是身子仍不住發抖。只見那捕頭一副神氣模樣,道:「原本只想教訓你,現在你全家都來討打。好啊!通敵賣國理應株連九族,我就成全你們!」

霓蔻見狀,更是怒氣一發不可收拾,站起身來便要衝出暗巷,但想著泰若就在一旁,只得忍住,怎知突然聽到一旁有人大喊:「狗官!」她驚訝之餘,轉頭一看,只見泰若已走出暗巷,站在大道上。

那十幾名捕快見狀,忍不住笑了出來:『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,等大爺我教訓完這群叛賊再來教訓你。』
暗巷中冒出人聲:「只怕你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教訓不了。」
捕頭愣了一下,一看竟是個小女孩拿個水瓢,又好氣又好笑:『黃毛丫頭,拿個水瓢就想給你青梅竹馬壯膽嗎?』說著哈哈大笑,身後十幾名捕快也笑了出來。只見捕頭使個眼色,幾個捕快便向兩人衝來。

霓蔻將水瓢舉在泰若面前,泰若隨即會意,蹲起馬步,準備發掌。見那幾名捕快奔近,霓蔻隨手一揮,空中突然滿是銀亮,泰若馬步一蹲,向空中發掌,突然數十暗器破空襲來,打得幾位捕快隱隱叫痛,為首幾位捕快只道身重暗器,還料有毒,趕緊退到一旁檢查傷勢,仔細一看,原來只是冰塊。

原來霓蔻在暗巷內發現水缸裡盛滿水,便拿起水瓢依計行事,見第一擊奏效,趕緊跑到暗巷中,舀起水便灑,並令泰若不斷發掌。即使連日趕路,泰若陰寒內力不減,連發幾掌,竟覺愈發暢快。這攻勢不單冰塊力道渾厚,有形飛器更伴隨無形掌風,讓十幾名捕快暗暗叫苦。

只見捕頭大聲一吼,提起大刀快步衝來,一邊揮刀擊落冰塊,一邊以袖掩面禦寒;眼看就要奔向霓蔻,霓蔻情急,向水缸一推,將水全部撥向捕頭下盤,泰若見狀,趕緊上前,一掌打向捕頭臀部。捕頭叫痛,轉身便要一刀揮向泰若,怎知突然下身無力,直跌個狗吃屎。原來捕頭雖然上盤轉身,但下盤早已被凍僵,一個不平衡,直往前跌。

霓蔻跟泰若見狀,趕緊拔腿逃走。十幾名捕快傷得傷,還有幾名只顧扶起捕頭,剩下三四位追了幾步路,只覺越跑越冷,身體直哆嗦,追了幾步便放棄。捕頭直喊飯桶,罵遍手下十餘人,也無計可施,只能押回土豆鋪子一家人洩憤。

泰若兩人沿東大道望東跑,之後避走大道,一路奔到外城的孔廟附近樹林才停下。此時兩人還驚魂未定,一方面覺得打倒白鬼出了口氣,一方面卻為土豆鋪子一家人擔憂。

『放心吧!皇帝特愛那鋪子,我看那群捕快不過想作威作福罷了。』霓蔻見泰若不語,趕緊勸道。
「嗯...,可是...」
『可是皇帝這回不去土豆鋪子,你媽媽和我爸爸該去哪裡,是吧?』
「是啊,而且,他們說皇上要去抄竹傲風凌?竹傲風凌不是個神出鬼沒的高手嗎?他們要怎麼找他?」泰若納悶道。

『小朋友啊!』突然樹林中有個人影到:『你怎當竹傲風凌是個人呢?』霓蔻聽了趕緊躲在泰若身後。此時天色昏暗,見不清對方身形。
泰若趕緊戒備,道:「敢問哪位前輩指教?」

『前輩?』那人從樹林後現身道:『我只不過是賣麵的老太婆,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罷了。』泰若一看,果真是個樣貌和藹的老婦人。
「請問前輩怎麼稱呼?」
『小朋友,我看你跟我孫子同輩,他朋友都叫我阿婆,你也叫我阿婆就好啦!』
霓蔻見此婦人,雖無殺氣,但眉宇間總有說不出的氣息,就算非練武之人,想必平時也與練武之人相處頻繁,想到婦人可能知道在地情報,趕緊問道:「阿婆啊,妳說竹傲風凌究竟是什麼來頭啊?」

『竹傲風凌呀,喏!』說著往樹林外一指:『就是那個學堂--竹堂。』泰若兩人往樹林外一瞧,只見離孔廟數百尺外的確有個小學堂。
「竹堂?不是吧!竹傲風凌可是武林高手啊,難道他隱身竹堂之中?」
『我不知道你們聽過什麼傳聞,但我在竹塹活了幾十年,竹塹城內外,我只聽過一個竹傲風凌,就是竹堂。』

霓蔻看阿婆說得肯定,也不再質疑,只是這下要如何找尋父親,可就苦惱了。當下只能謝過阿婆,準備在孔廟暫歇一晚,隔日再做打算,此時阿婆問道:『如果你們要找地方歇息,倒不如來阿婆的麵店吧,店鋪讓你們睡,你們也正好幫我看看鋪子。』說著開始碎碎唸道:『最近也不知怎麼搞的,老有官差大半夜來找碴,你們就負責幫我應門,說我不在,打發他們,就當是房錢。』兩人心想有店舖睡總比餐風露宿強,一方面幫助阿婆,一方面亦可就近監視竹堂動靜,當下便答應。

三人邁出樹林,沿著東山小道,走向麵店。這麵店就在竹堂斜對方向,霓蔻見這竹堂,總覺隱隱散發異樣氣息,突然她像想到什麼似的,向阿婆問道:「這竹堂,是不是李盟主就出身於此?」
『呵呵,小女孩見識不淺,新科盟主,擅使化功大法的李盟主,便出身竹堂。』
突然間,泰若也想到日前在虎茅莊的夢境:「那數十年前,桃縣縣令許良...」
『是啊,出身竹堂。』

泰若恍然大悟,難怪夢境中說道許良出身竹傲風凌,那時他還想竹傲風凌不是個武林高人嘛?但是這麼一來只生來更多疑竇:既然竹傲風凌只是學堂,那為何江湖傳言他是武林高手?為何媽媽跟丘叔叔來到竹塹行動,會忌憚竹傲風凌插手?那又為什麼皇帝這回要特地來抄了竹傲風凌?看來種種疑竇,只有在竹塹城內才能找到答案。

阿婆領著兩人來到店舖,令兩人在店舖內席地而睡,自己則是到店後臥房休息。還囑咐兩人,若想外出,至少得在亥時宵禁前回來,夜裡若有官差前來,就說自己出外,兩人是前來借宿的遠房親戚。兩人見阿婆雖然神神秘秘,但心想僅是舉手之勞,也就隨口允諾。

2009年4月1日 星期三

楓橋驛站 零捌

烈日炎炎、六月殘雪;此時是島上的仲夏,前往關西鎮的道上仍有幾許油桐落花。這桃竹一帶的油桐花,乃數十年前倭寇所植,其時倭寇控制極島,在桃竹山區廣植桐樹,本意在取代梧桐作家具之用;日後發現油桐材質不合,卻可生油,便繼續佈植油桐以生桐油。油桐花季視氣候而定,約四月中至五月中,故五月末常有滿山落花,因花色皓白,故稱「五月雪」。

泰若一行人進到關西鎮上用飯,途中不斷遭遇士兵,丘陵不敢大意,一面繼續佯裝家人遠行,一面注意軍人動靜。此時餐館中,算算已有十餘名士兵,似乎趕赴同一軍區。丘陵心想,怎麼也得查查是哪單位的,便召來店小二,拿出銀兩令店小二前去攀談。

店小二見錢眼開,哪管丘陵有啥打算,便往其中一桌去向士兵攀談:「軍爺呀!今天菜色還滿意吧!」
為首一粗獷士兵道:『本來馬馬虎虎,比起軍中就好多啦!』
「好說好說,大爺們打哪來呀,是休假返鄉嗎?」
『休假?哼,哪有的好事?』那士兵道:『恰恰相反,這是召回,要回湖口驃騎營去。』
「唉唷!軍爺們憂國憂民,是百姓之福呀!敢問軍爺們今天有啥大事,怎麼我看鎮上來了好多軍爺呀?」
『咦?你管你家店面生意就好,想刺探軍情嗎?』
店小二聞言趕緊欠身道:「沒的事,軍爺沒什麼吩咐的話,小的這就下去了。」說著趕緊夾著尾巴走了,當然從丘陵手上拿到的銀兩也不還了。

正當丘陵惱著要再想辦法時,那桌士兵又有人壓低聲音開口了:「我說學長,你說這次召回,是要做什麼來著?」
『上面的決定我哪知啊,只聽說這次是准將親自下令集結,不過營裡頭日前便有傳言...。』
「什麼傳言?」
『據說這次召回是為了...救駕。』
「救?救駕`?皇上好好的,這回不是正動身準備巡視竹塹城,看他心愛的土豆鋪子嗎?」
『唉!所以我說是傳言嘛,別管了,咱們吃吃就動身了。』

丘陵聞言,轉頭看了程大嫂,只見程大嫂也點點頭表示知曉,但他們不知道同一桌有人也正運內功竊聽著隔壁桌動靜。飯後,丘陵與程大嫂找機會避開孩子們商議,想到事蹟可能敗露,此行危險萬分;但丘陵胞弟阿義已經在竹塹城等候,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,只能萬事小心了。

趁父母不在,泰若與霓蔻也逮到機會商議:「這下不只中山教,湖口驃騎營收到情報了,妳說怎麼辦?還有啊,妳想到法子進竹塹城了嗎?」
『法子簡單,屆時我找藉口說要給爸爸送信,說要你陪;你大哥還得照顧你那蠢二哥還有小弟,只能答應。只是我擔心...』
「擔心什麼?」
『中山教與驃騎營雖是軍隊,但對捉拿刺客可不拿手啊。說不定...』
「妳是說,還有別人要下手?」
『有沒有別人下手我不知道,但是,我怕不只軍方介入。』
「妳是說還有其他人馬?」
『嗯!正所謂江湖事,交給江湖人;我怕皇帝會連他們都用上...』
「他們?皇帝在江湖上也有人嗎?」
『嗯,皇城八仙。』

* * *

「ㄟ!」黃玉身後突然有一人道:「你在這幹嘛?不是說要去程府?」黃玉轉身,竟是安已與嚴瑾,驚訝之餘,趕緊向她倆比了手勢道:『小聲點,看那邊。』

此處是洛城城東的聖蓋博谷,居民多來自極島、華夏一帶。黃玉自與安、嚴二人分別後,循線找到德瑞下落,一路尾隨至此,見德瑞進入一豪宅,便在門口隱密處盯睄,過沒多久,居然被安、嚴二人發現行蹤。正所謂螳螂捕蟬、黃雀在後,黃玉只得對自己的大意感到慚愧。

「妳們怎麼找到這裡的?」黃玉道。
『先說說你吧!這裡離程府有點遠喔。』安己酸道。
「好吧!我在德瑞的羊皮上頭,瞥見一個名字,所以才來這的。」
『哼哼!那怎麼不老實說來,想獨吞極嗎?』
「不是,而是我覺得,那個人跟極無關。」
『好啦!那人到底是誰,我看不用想也知道是楠風三俠裡的尹校官吧!』
「這就是為什麼我對此存疑,覺得這人跟極無關;這人不是楠風三俠,甚至該是他們的敵人。」
『好啦!你幹嘛一直賣關子,他到底是誰?』嚴瑾在一旁聽著兩人一直拐彎抹角,忍不住問道。
「那人是前中山教校官--張獻議。」

* * *

「妳說那皇城八仙,很強嗎?」泰若問道。
『你不是說要趕路,怎麼還問個不停?』霓蔻道。

此處是竹東鎮上,自午飯後與丘陵、程大嫂分別,程咬金帶著霓蔻、二弟阿榮、三弟泰若,以及還在強褓中的小弟冠烯一路沿山線經芎林、竹東南下,打算經寶山南下貓貍,而丘陵等人則是找藉口由新埔、六家入竹塹城,打算與丘弟會合。

途經竹東時,霓蔻依計拿出一包袱,說是爹爹要給叔叔的重要物事,而且迫在眉睫,一定得馬上送去;雖然知道她故作神秘,但咬金心想這女孩大概只是不喜歡跟程榮和自己相處,想藉故去尋找父親。既然她答應讓泰若陪同,自己也得照顧兩個弟弟,只得答應。說也奇怪,自己對三弟反而比對二弟放心,這也許是他知道泰若氣宇不凡、武功漸臻高強之故吧!

趕路進城的途中,泰若繼續詢問敵人情報,說也奇怪,平日霓蔻知無不言,可是這次說到皇城八仙,明明她肯定知道些情報,卻什麼都不願說。

「ㄟ!妳再不說我就不進城了!」
『沒空跟你說!』霓蔻語氣中竟有些怒氣。
「好,我走!」泰若聞言轉身掉頭欲走。
『好,我說就是,』霓蔻低頭憂心道:『如果正面跟他們衝突...』
「會怎樣,有多少勝算?」
『百分之百,...會死。』
泰若聞言楞了半天,突然繃緊臉色,發足狂奔,往城中進發。霓蔻見狀,隨即跟上。

到傍晚時分,兩人已由城東入城。兩人這路上默然不語,只是一味趕路,到得城中,雖然渴了累了,卻只想著找到爸媽。這日竹塹城的黃昏,天上佈著彩霞,有些昏黃、也有些火紅,一切的徵兆彷彿有些平靜,卻有著更多的動盪藏在平靜之後。兩人問明了土豆鋪子的方位,便往其所在地的東大道上走;竹塹乃寇據時代北極島重要大城,古時城郭以竹節建造、且位於地塹之上,故得此名。城分內外,內城不大,由東南西北四大道圍繞而成,土豆鋪子便位於東大道上;而清風門、交狐幫等著名幫派則位於外城。

兩人來到土豆鋪子前,見店舖裡裡外外貼滿紙條布條,不是歌功頌德、讚揚天下太平的頌詞,便是辱罵赤軍、痛斥反賊的口號。街道裡外行人,無不討論明日皇帝巡視的消息。

突然有一人迎面跑來,高喊道:「皇帝不來土豆鋪子了,他是要去抄竹傲風凌的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