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2月29日 星期三

楓橋驛站 壹拾伍

霓蔻迷濛地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身處黑暗之中。才剛要起身,便聽到泰若的聲音:「噓!別出聲,會被你叔叔發現。」
霓蔻抖擻精神,這才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麼事。適才看到叔叔從背後一劍刺向父親,自己再也按捺不住地大叫一聲;接著後頸吃痛,便眼前一黑,什麼也記不住了。她想想應該是阿婆怕自己衝動,便出手把自己打暈,叫泰若把自己扛入密道。

『太不公平了,』她輕聲道:『怎麼就你沒被打昏?』
泰若對霓蔻的好勝感到好笑,心想這麼攸關生死的一刻,她居然還在意這點小事。不過說也奇怪,當時阿婆在危急下連出兩掌,一掌打向霓蔻,她立刻昏去;但打向自己的一掌卻不怎麼管用。他摸摸後頸,向面帶訝異的阿婆點頭示意,比了比手勢說會帶霓蔻躲進地道,讓她別擔心。

他想,大概是因為阿婆沒用上什麼力,不然這掌打的位置正是昨晚在竹堂被擊中之處,沒道理一次管用而第二次卻不管用啊。他將霓蔻扶進地道,才剛把地道門關上,丘義便將門踹破,而後霓蔻便悠悠醒來。看來阿婆這次的確手下留情,所以即使被擊昏的霓蔻也只花不到片刻時間便清醒。她邊比手畫腳,邊細聲道:『爹爹他們逃走了嗎?』
泰若搖頭,比了個「三」,想告訴她又有三人前來,並要她安靜點。
霓蔻明白他意思趕緊道:『那我們得去幫忙啊。』
「可是我答應了阿婆...,」泰若輕聲道:「而且你不怕幫倒忙嗎?」
『我們就躲在店鋪裡,不時放暗器就好,被發現再躲回地道啊。』
「暗器?」
霓蔻比比泰若的手,點頭道:『對啊,暗器。』

當下兩人趕緊悄聲地爬出地道,店鋪裡剛好也有水桶,兩人心想正巧,正可以重施故計,多多少少幫助阿婆他們。
兩人默默來到被破開的大門邊上,想聽聽外面的情勢。

看來外面眾人還在對峙中,看來是雙方都還未有絕對勝算,而且程嫂子一方負傷,也不知道阿婆究竟是敵是友,只能僵持在馬車上。但眼看丘陵血流不止,心裡是越來越急。此時街上湊熱鬧的鄉民早就又消失無蹤,原本馬車一拉便可逃走,但是現在一下子來了三個煞星,這下真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「說好了,」車頂女子道:「老太婆是我的,這兩個朝廷要犯就送你們了。」
倒在一旁的黎安方才早已醒來,此時插口道:「等等,把劍給我,我要親手殺了程家嫂子。」
「哼,」站在招牌上的長者笑道:「我還料是誰這麼大口氣,你這手下敗將只想趁人之危啊。要不是你想爭功,獨自押解囚車來,怎會如此一敗塗地?你看現在,半個竹堂的人影都沒有,還不趕快去衙門把所有捕快都調來抄了它?」
黎安怒道:「要不是我舊傷復發,她會是我的對手嗎?哼,這城內所有當班的捕快都被我調來了,我怎知他們會這麼不堪一擊?」
「妳少在這邊丟人現眼了,」長者施展輕功,從招牌上一躍便跳至黎安眼前,怒道:「那就去把沒當班的捕快、憲衛,我管他什麼屁的通通給我調來,今天要是不把竹堂翻個天翻地覆,我們是吃不完兜著走啊。有我們在,這兩人也逃不出城了,把所有城門衛兵調來也不打緊,還不快滾。」黎安聽了,只能悻悻然地趕緊離開。
「行了,」長者道:「時候不早了,趕緊把這幾個殘黨收拾收拾,該辦正事了。」
「好,」車上那女子取出一條銀絲鞭,道:「就先從妳下手啦。」說著便揮鞭向阿婆襲來。

原本跪在阿婆跟前的丘義見狀,便趕緊要爬離阿婆,這時突然背部吃痛,好像有千萬冰針刺來,還沒爬起身來便倒地昏去。泰若跟霓蔻見到攻擊奏效,喜不自勝。
阿婆笑道:『這兩個小朋友,就是這麼不聽話。』只見她談笑間便空手抓住女子揮來的銀絲鞭,苦笑道:『倒是妳...,玉芳嫂,妳就只會這招啊?』玉芳嫂一出手便被拆招,當下囧臉不堪。

本來在麵店南邊鋪子的男子見狀,便一掌擊來,但見他一個閃身,竟是直接往麵店裡攻來,一邊道:「不知哪來的高手從背後作這種勾當,且讓費某來會會你。」一進麵店,怎知又撲了個空。就在這僅僅一個閃神,後領被人一扯,竟然往後摔出店門外。
只聽到阿婆道:『來來來,年輕人別衝動,打壞了我店裡東西要賠的,出來再打。』只見她左手抓著銀絲鞭牽制玉芳嫂,另一方面已做好迎戰費某的架勢。那費某雖感不悅,也只好與玉芳嫂聯手,先行迎戰在眼前的這老婦人。
泰若與霓蔻擊倒丘義後,便躲回地道,心知要從店鋪再攻三大高手是不可能的了,便趕緊從地道另一端逃到學堂路上,準備再找方法奇襲對手。此時程大嫂也已經跟那長者對上,但以左手持劍,並且還得顧及丘陵的程大嫂一開始便居於下風。

「行啦行啦,」只見竹堂大門打開,裡頭跑出一個相貌堂堂,一臉書生氣息的中年人,一出來便跪在竹堂大門:「請諸位大俠住手,史某這就交出風旗,請聖上網開一面。」
泰若與霓蔻奇道:『這傢伙不知是誰,相貌堂堂的,行事卻如此沒有風骨。今天這事完完全全與竹堂無關,為何這人要忍氣吞聲,還當眾下跪投降。』

「哈哈,」正在與程大嫂打鬥的那長者停了下來,道:「史堂主不愧是我黨同志,識時務的俊傑,快,快把風旗交上來。」他目中無人,不把眼前對手方放在眼裡的態度極其囂張,但一方面他也知道,要拿下負傷的程大嫂只是片刻之事,趁還沒有別人出來添亂之前拿到風旗才是當務之急。其實今天計畫委實不順,先是有情報指出湖口驃騎營有異常集結,皇城八仙只得兵分二路,原本心想這刺客武功低弱,他同夥武功應當普通,他們四個對付應該綽綽有餘,沒想到這刺客同夥竟是在江湖上失跡已久的水上漂。如果只是一個水上漂便罷,偏偏著黎安貪功,一下子被人擊倒,而且半路殺出個老太婆。所幸竹堂諸位高手早已不問世事,現在先取得風旗,待會把那兩個擋路的傢伙擺平,再命馳援的捕快衛兵們把竹堂裡的那物事搜來便可。呵呵,想到這他不禁讚嘆,幸虧皇上在這竹堂安插了個聽話的堂主,這下果真事半功倍。

「是是是,」史堂主說著便起身要將風旗遞上。
「等等,」那長者道:「誰說你可以起身?」
聽到這話,史堂主先是面露詫異,不一會兒便滿臉堆笑:「是是是。」說著便跪了回去,然後爬向那長者:「還請尊上向聖上美言幾句,卑職知道竹堂裡幾個先生向來肆無忌憚,但多數先生都奉公守法。我看抄堂之事,應該可以暫緩吧?!」
那長者接過風旗,嘴角忍不住一抹微笑,隨即正色道:「哼!別說的好像是我給你們找碴啊。聖上要你們繳出風旗也已經有一段時日,你現在才繳出來,這不能怪我們啊。」

「是是是,尊上說的是。請容卑職解釋,這風旗不是不繳,是因為被前堂主收藏,花了點時間才找著的。」
「喔!就這麼巧到今天給你找著啦?!」
「是是,就這麼巧啊,尊上。」史堂主自知理虧,只能趕緊陪笑。
「風旗繳是繳了,抄堂的事是上頭的指示,你知道這兩個刺客是竹堂出來的,我最多就保你的腦袋。我看這竹堂是抄定了。」
「這,這...,尊上啊,這竹堂抄了,卑職的飯碗可不保啊。還請尊上三思啊。」
「這樣啊,」長者彎下腰在史堂主耳邊輕聲道:「一千銀,再給我兩個名字,我最多搜搜竹堂。回頭我上奏皇上,說你,史堂主,緝賊有功,功過相抵,抄堂的事就算了,如何?」

史堂主聞言喜道:「是是是,謝聖上及尊上恩澤。至於名字嘛。」他想了想,道:「李龍、張南。這兩先生老是暗罵我黨同志,也該是時候除掉了!」
長者看到史堂主如此配合,喜道:「好,很好,待會我捕快帶來,你便帶他們,去搜搜你們老辛的物事。」
「辛前堂主?」史堂主驚道:「聖上要的便是辛前堂主的物事嗎?」
「嘖!問這麼多幹嘛,記得一千銀,還不退下。」
「是是是,卑職這就去辦。」史堂主復又欣喜若狂地連滾帶爬回到竹堂內。

泰若與霓蔻在遠處見狀,都感到訝異,為什麼事到如今,才終於有個竹堂的人出現,但這堂主怎麼行事如此卑下。不知道竹堂其餘先生都到哪去了,昨晚那黎姓先生不是還義憤填膺,寧死不屈嗎?
程大嫂本以為朝廷的人誣陷竹堂,又在此處撒野,以為竹堂的人會是救兵,哪知道堂堂一個堂主竟也是皇黨的看門狗,這下真是求助無門,這時也發現,適才出手相助的老太太那處雖仍遊刃有餘,但卻萬萬沒辦法分身前來幫助自己。

* * *

『這什麼屁啊?』嚴瑾聞言怒道:『所以他們誣陷竹堂,結果竹堂堂主卻是出來下跪了事?難怪後來的傳言都只說竹堂真的出了反賊,還說前朝皇帝寬宏大量、既往不咎,所以讓竹堂得以存續。原來是靠賄賂的?』
「呵呵,這事也怪不得街坊傳言,畢竟唯一知道真相的旁觀者,也就只有老夫啊。可惜這事之後沒多久,老夫便遭罷黜。」
『罷黜?』安己又嗆道:『說得這麼好聽,明明就是個大叛徒。』
「叛徒也好,忠臣也罷,」張獻議道:「日後世人自有公斷。時候不早了,諸位少俠還請在府上休憩,老夫很期待明日和各位繼續說說故事。」
安己道:『你這老賊,不怕我們趁夜逃了?』
「逃?何必呢?腳在諸位身上,想走便走吧。不過在老夫看來,諸位都很想繼續聽聽這故事,對吧。」
安己當下不置可否,只得與嚴瑾、黃玉交換眼神,決定在張府暫歇一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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